当卓砾喝上热气腾腾的鲜香四溢的豆腐鲫鱼汤后,已是暮色四合了。
卓砾一手端着碗,一手搁在石桌上轻轻扣着,双眼斜睨着正埋头喝鱼汤的小寡妇,满肚子疑惑的问道,喂,花寡妇,你当真不识字吗?我见你说话有理有据,不像是个山野村妇。快说话,别又当哑巴喽!
小寡妇重重把碗搁在桌子上,没有抬头,一字一句认真的说道,我不曾骗过你。小婶儿在世的时候,曾教过我一些学问,但不曾教我识字。
哦?卓砾将空了的碗放在桌子上,双手叠在一起,微微俯身,目光不曾离开小寡妇分毫,道,村子里的人都是如此?
小寡妇缓慢抬起头,目光一片澄静,道,你该去问他们,而不是来问我,毕竟,我也所知甚少。
卓砾想了想,又抛出一个问题,道,那你所说的二十年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吗?
小寡妇摇摇头,目露迷茫的道,只是依稀听王大婶她们说过几次,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她们没说过。
卓砾直起身,微微眯起了眼,小寡妇微微皱着的眉头,清澈的眼睛都告诉了她一个事实,小寡妇没有撒谎。但卓砾还是从内心深处排斥着小寡妇这个人,以及她所说的,所做的。尽管在这三个多月里,小寡妇是无微不至的对她好,把她能拿出来的所有精力都用在了照顾卓砾身上。在吃喝用度上,小寡妇是变着法儿的讨她关心,只要她一皱眉头,小寡妇就提着心吊着胆生怕她生气。而只要她脸上稍微露出点笑意,小寡妇就能高兴一整天。卓砾对此心知肚明,只是她还是喜欢将所有人包括小寡妇都排斥在外。她接受小寡妇无时无刻表达出来的善意,也理所当然的接受小寡妇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但她不喜欢小寡妇肚子里装着事儿,却不跟她说。所以,此时的她应该是有怒气的,至于这怒气从何而来,卓砾也说不清道不明。
小寡妇见着前一秒还脸带笑意,后一秒却晕着一丝薄怒的卓砾,小寡妇前思后想也不知道她又是哪里惹着卓砾这尊大神了了?凡是卓砾问的,她知道的,也说了,不知道的,总不能让她瞎编乱造吧。小寡妇虽说在这三个多月里跟卓砾变的熟识了许多,也可以直呼卓砾的名字了,但她还是摸不清卓砾的脾气。小寡妇见着卓砾脸上的怒气越来越浓,她的心里也忐忑极了。她飞快的低下头,双手偷偷在桌子底下绞在了一起。
卓砾垂下眼睑,往后挪了挪身体,动了动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麻了的腿。她不解,小寡妇这是又怎么了,她又不是洪水猛兽,她至于变成这副缩头乌龟的样子吗?她伸手放在桌子上,正要重重的一敲,却看见小寡妇猛的抬起头,看着她,涨红了脸,吞吐许久,才迟疑着开口,道,卓砾,你的脚好了吗?
卓砾眼角划过一丝喜意,因着这迟到的关心,卓砾身上的怒气不知不觉间全部散去,脸上的表情也因此柔和了许多。但她还是乔装不耐的道,被你养了这许多天,早就好的不能再好了。
哦,小寡妇呐呐的应了一声,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好慌乱的飘着眼,就是不去看对面坐着的那个因为她的话而散发着柔柔暖意的人。
卓砾见小寡妇又恢复了初见时的羞窘,只好没话找话的道,花寡妇,给我说说你那个小婶儿呗!
小寡妇一听花寡妇这个称呼,脸上羞涩之意顿时大显,声音不自觉的带了一丝恼意,道,都说了,不要这么叫我。
卓砾翘起二郎腿,无赖的道,我就喜欢这么叫,你管得着吗你?快说快说,不要老是企图蒙混过关。
小寡妇气急之下狠狠瞪了她一眼,没好气的道,谁说要蒙混过关了?
那好啊,卓砾道,那你快点说啊。
小寡妇噘着嘴,道,我从出生起就是小婶儿带着我,待我会说话的时候,小婶儿就讲一些笑话儿给我听。等我七八岁的时候,小婶儿一没事的时候,就喜欢抱着我坐在树荫底下,手里拿着一卷书,一字一句的给我讲解书里的内容,但她却不教我识字,只说我懂一些浅显易懂的道理就好了。
卓砾偏着头,催促道,接着说啊。
小寡妇将头扭到一边,气呼呼的道,小婶儿死了,就没人教我学问了。
卓砾眨了眨眼,看着身上突然散出一缕哀伤气息的小寡妇,卓砾用很轻的口吻道,那以后我教你习文识字吧。
小寡妇点头,理所当然的道,这是你早就答应过我的。
卓砾点头,道,是啊是啊,我把我所知道的东西都教给你好不好?
小寡妇一听,眼里顿时露出一抹精光,道,这可是你说的,不准反悔!
卓砾摇头晃脑的道,小女子说话算话,不会无端反悔的。
小寡妇看着卓砾装成老学究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