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的火苗在地下室里摇曳不定,將安东尼佝僂的身影投射在潮湿的砖墙上,像一个被囚禁的幽灵。
他用一块沾满油污的粗布,机械地擦拭著印刷机滚筒上那些顽固的墨渍。
空气中瀰漫著刺鼻的混合气味——陈腐的油墨、发霉的纸张,还有地下特有的那种让人喘不过气的潮湿。
这份“工作”远比他想像的更加折磨人。每一次转动滚筒,每一次调整版面,都在提醒著他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记者已经死了。
但奇怪的是,在这个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里,在这台老旧的印刷机前,他反而感到了某种久违的充实。
“叩…叩叩…叩…”
三长两短,清脆而有节奏。
安东尼的手停在半空,警惕地抬起头。这个暗號他已经很熟悉了——梅林的信使到了。
他快步走到通气窗前,拨开偽装的木板。一道灰色的影子无声地滑进来,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出轮廓是一只眼神机警的老鼠。
它用后腿站立,前爪捧著一个用细麻绳綑扎的纸卷,恭敬地递到安东尼面前。
没有多余的交流。安东尼接过纸卷,老鼠便消失在阴影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展开纸条的瞬间,安东尼的瞳孔骤然收缩。
《谁在偽造证据?罗斯柴尔德与哈灵顿家族互相指控內幕》
他愣了足足三秒钟,然后,一个复杂而瞭然的笑容在他满是胡茬的脸上缓缓绽开。
他懂了。
彻底懂了。
上一期的《贵族的罪恶》只是投石问路,是扔进平静湖面的第一颗石子。
而这一期,才是真正的杀招——不是单纯地揭露罪行,而是要让两大家族在公眾面前互相撕咬,像两条被逼入绝境的野狗,直到同归於尽。
“妙啊…”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带著一丝病態的兴奋,“真是太妙了…”
他走到唯一的小窗前,透过布满铁柵栏的缝隙向外望去。
远处,上城区的灯火正一盏接一盏地熄灭,整座贝尔克城像一头垂死的巨兽,正缓缓沉入黑暗。
但在这表面的平静之下,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酝酿。
“吱嘎——哐当!”
安东尼转身,用尽全力摇动印刷机的手柄。沉重的机器发出低沉的轰鸣,如同地底深处的巨兽被唤醒,发出压抑已久的咆哮。
这声音穿透薄薄的地层,在寂静的深夜里格外清晰。
仿佛在向整个城市宣告:
风暴,来了。
领主室,同一时刻
隨著工艺精进,透镜与蒸汽模型交相辉映,层层堆叠,竟构筑出一座微缩而鲜活的贝尔克城。
每一条街道的脉络、每一栋建筑的轮廓,乃至重要人物的动向,都跃然其上,分毫毕现。
陆然静立在沙盘前,黑曜石般的眼睛倒映著那些微弱的光点。
红色棋子代表罗斯柴尔德家族。
蓝色棋子代表哈灵顿家族。
它们犬牙交错地分布在南区各处,就像两群蓄势待发的野兽,隨时准备扑向对方。
而在它们周围,那些不起眼的黑色棋子,正以一种缓慢但坚定的姿態,悄然渗透进两大家族的势力范围。
陆然伸出爪子,轻轻將最后一枚黑子推到了代表南区主干道的位置——那是两大家族势力的交匯点,也是明天必然发生衝突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