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鳞潜不回来了?”九尾百无聊赖地趴在窗口,问佘孺。
那日张姓男子所说确是事实,他二人只是出于好奇才闯入了佘孺的宅邸,并未做出任何妨害九尾与佘孺的事情来。当日晚上,二人便离开了。九尾一直都没有与之玩耍的同伴,也许是因为鳞潜的出现弥补了这一缺憾,所以九尾格外地惦记鳞潜。
佘孺半躺于窗边的榻上,手臂微微抬起,修长的手指顺着九尾颈后的毛,说道:“鳞潜跟他父亲回家修炼去了,修炼好了就会回来找你的。”
兔子打了个哈欠,似梦似醒地眯着眼睛看佘孺,“你别哄它,说不准就当真了,小心它几十年后问你鳞潜为什么不来。”
“几十年后?”佘孺低低笑了一声,“要是它问了,我就带它去找。”
兔子不赞同地哼了一声,说道:“九尾胆子一直那么小,就是你这么给惯出来的。”
佘孺眼眸低垂,唇边的笑意却是不减,“胆子小有什么不好?若是胆子大了,闲来无事就出去惹是生非岂不成了个麻烦?”
“也是。”兔子撇了撇嘴,“不过你也是个没事找事的,怕麻烦就带九尾去深山老林里修炼,何必守着这个人间的宅子?三不五时就有人来找你,九尾这么躲躲藏藏地避着人,老夫看着都累。”
佘孺的眸色暗了暗,何必守着这个宅子?是啊,何必呢?他难道要留在这儿看着那两人结婚生子吗?与其无望地守候,不如离去,回到山野之中,让九尾自由自在地生活,不必再提心吊胆,唯恐人们发现它的踪迹。
“过两日,我们……”佘孺话刚出口就停住了,眉头一拧,透过窗户看向远处。
兔子顺着佘孺的视线看过去,“怎么了?”
佘孺抿了抿唇,沉声道:“她用了那枚护身符。”
“那又如何?”兔子冷然看佘孺,“且不说你失了内丹,能否自保还是未知,她终究是个人,与你有何干系?”
“本就没有干系,只是我放不下而已。”佘孺站起身,拔腿就向门口走去,临出门,头也不回地说了句:“帮我照看一下九尾。”
“这是拜托老夫帮忙的语气么?”兔子嘴上念叨着,却还是及时地拦下了想要跟上佘孺的九尾。
那枚护身符是佘孺用己身法力制造的,佘孺能够察觉到成文旖用了护身符,自然也能知道成文旖身上的护身符在何处。不消片刻,佘孺就赶到了成文旖所在之处。
佘孺此时身处金陵城郊,钟山之上,虽成文旖就在不远处,但佘孺并未急着现身,而是立于一棵巨树之后。佘孺利用巨树挡住了自己的身形,又隐藏了气息,安静地从繁茂的枝叶间看向成文旖。
密林掩映之中,成文旖正握着护身符,平举在身前,表情凝重地催动着护身符中的力量,赤金色的光芒如星辰汇成的涓涓细流,从护身符中缓缓流淌出来,连接到离她只有不过三丈的光球上。
光球大约能把一人完全包裹进去,半飘浮在了空中,无数赤金色光点在光球表面高速旋转,气流被带起,绕着光球打着转,把地面的落叶与灰尘都搅了起来,飞扬在光球周围,灰尘、树叶的碎片夹杂着闪烁的光点,让人无法看清其中包裹的东西。
“贱人!放开我娘子!”浑厚的男声,带着轻易就能被人察觉到的愤怒。
从树叶间隙中看出去,佘孺的视线受阻,看不到除了成文旖以外的第二个人,而来源于护身符之中的法力又席卷了四面八方,影响了佘孺的判断,直至有人发声,佘孺才发觉到那光球旁,还站了个身形魁梧的男子。
男子身姿挺拔,相貌英俊,身着一件青色布衫,料子不算昂贵,但却整洁干净,下摆被疾风撩起,正飒飒作响。男子眉目间满是焦急地看着光球,手臂探出一半,看似想要接触那个光球,却又不敢,只能这么不上不下地停在半空。
成文旖被那男子唤作“贱人”,若是往常,她必得报复回去才肯罢休,可这回却不理不睬,专心致志地盯着那个光球,眼里充斥着浓烈到反常的渴望。
男子见成文旖对他置之不理,焦急之下,向成文旖冲了过去,用蛮力狠狠撞向她。成文旖一时不防,被撞得一个踉跄,停了手上的动作,险些摔倒在地,护身符还握在手里,但没了成文旖的催动,法力不再流向光球。
光球表面高速流转的气流渐渐平息下来,赤金色的光点也慢了下来,纷乱的景象顿时平和了许多。随着尘土的落地,光球里面的东西显现出了身形。
一见那光球中的东西,佘孺的瞳孔就猛地一缩,差点儿变回竖瞳。
光球之中,半坐着一个身着暗绿色袄裙的女子,发髻有些散了,但仅仅一个侧面,就美好得不似凡人,美丽中却还带着英气,杂糅在一起,更显得天下无匹,她的双手置于明显隆起的腹部,浑身盈满绿色的法力,尤以腹部为甚。光球表面赤金色光芒流转,像是一个华丽无比的囚笼,将那女子牢牢地禁锢住了。
“你娘子?”成文旖冷哼一声,“瞎了你的眼,要是她真是区区一个凡人,怎么能抵挡住法力?”
“你少胡言乱语,挑拨离间。娘子曾跟我说过,她会一些小法术,法力也是有一些的。”男子退回了光球旁边,安慰似的看向里面的女子,“江儿,我会救你出来的,别担心。”
女子牢牢护着自己的腹部,看着男子的目光中饱含深情,一眼却诉尽了千言。
男子深吸一口气,恶狠狠地瞪向成文旖,辱骂道:“贱人,你才是瞎了你的狗眼!我与娘子好好地从寺庙里祈福归来,哪想得到碰上你这么个不识好歹的东西!若如你所说我娘子是妖,她怎能怀上我的孩子?”
“肖参攀,你可知我的来历?金陵杜府,你可听说过?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居然敢在我面前叫嚣。你娘子的形迹当真与凡人一般吗?她半月前走了两三天是做什么去了?说是回娘家去了,可她又为什么非要拦着你,不让你跟着去?以前种种,你,就没觉得奇怪过吗?”成文旖冷笑着,缓缓将护身符重新举起,“把你自己的眼睛擦擦干净,看清楚你娘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佘孺在一旁看得暗暗心惊,这哪里是成文旖?她本不是这副模样啊!如此不通情理,如此狂妄,甚至连平常那明媚的笑容都不见了,而今只余冷厉,让佘孺不寒而栗的同时,又不禁攥紧了五指。
肖参攀本以为自己只是恰巧碰上了一个稍微有些本事的疯子,哪知成文旖清清楚楚地说出了自己的背景,又道出了肖参攀的疑惑,显然是准备已久。肖参攀稍稍有些动摇了,眼神闪闪烁烁地看了那女子一眼。
女子看到肖参攀眼中的犹疑,愣了一愣,而后不再沉默不语,看向成文旖,不卑不亢地说道:“我虽身负法力,但从未害过人,甚至还以法力救人,自认无愧于天地。而你,空有如此强大的法器,就是拿来戕害无辜的吗?”自一开始,女子就一直护着肚子里的孩子,从未放下挡着腹部的双手。
一番话说得在情在理,只是对成文旖而言,这些话说与不说都是一样的。成文旖催动着护身符,冷漠地说道:“说得再天花乱坠也无用,你是妖,那就是万恶不赦。”
佘孺也不是没听过类似的话,只是由成文旖讲来,听着更加心寒罢了。佘孺这一怔,成文旖已将护身符催动,连上了光球,这次与刚刚不同,光球表面赤金色的光点不再流动,而是光亮越发地明亮刺眼了。
“轰——”一声响,将佘孺惊醒了过来。紧接着又是震耳欲聋的一声,来源正是护身符造就的囚笼,那些赤金色光点一旦明亮到近似白色,就化为了一道雷电,既准又狠地砸到那女子身上。
虽然那女子身上遍布淡淡绿芒,但每道雷电砸到她身上,她都是一抖,想必是疼的,一道道雷电降下得越发频繁,可她愣是维持着半蹲的姿势,将自己的腹部紧紧保护在里面,还用自身大半的法力护着肚子,唯恐孩子有个闪失。
佘孺欲上前,却又退了一步,手指的骨节被他捏得泛了白,心里却还抱着一线希望:也许,成文旖不会将事情做绝的;也许,成文旖只是想试探一下;也许,成文旖仍如他初见时一般善良……
起初,佘孺还能看见那女子的模样,可随着同一时间降下的雷电越来越多,刺眼的光芒让佘孺再也看不清那女子状况。
佘孺的手越攥越紧,脚却如同被缠住了一般,站在原处不曾前进一分一毫。
“啊——”,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从刺眼到无法直视的光球中传出。
成文旖神色一喜,将护身符放下了,与肖参攀一同向光亮骤减的光球之中看去。
光球之中,囚住的不再是个明眸善睐、倾国倾城的女子,而是一个身长两丈,形如蜥蜴的怪物。那怪物有前足五爪,后足四爪,爪尖锋利如刺,看起来击穿石铁与摧枯拉朽一般容易,浑身遍布鲜亮的青色鳞片,长吻之侧露着数颗相互交错的尖牙,从上到下,武装得刀枪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