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身
文／汋约
“咔咔——”
望远镜镜筒与镜壁之间摩擦发出专属于齿轮转动的冷漠而呆板的机械声。
“咔咔——”
白皙而修长的手指调试着望远镜的焦距，镜身在拉地几乎全没的深色窗帘后伸缩。屋内昏暗一片，右眼对准了镜孔，稍有些吃力地在调整，尽量地让想要看见的在视线里成像清晰。
倏地楼上传来一声狗吠。
他抚摸着镜筒的手指僵硬了一下，但并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
紧接着，狗吠声便像铆足了劲、蓄势待发地要垦地的拖拉机一般，响声几乎要震动整幢公寓楼，并且按平时的样子看基本上可以持续半个小时。
该死的！迟早用老鼠药毒死它！
他心里这么想。一边手上的活也差不多要完成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碰巧，这时候门铃响了。
他将房门半掩，径直走向玄关去开门。
“哟，你正好在家。”
“王大爷，是你啊。”
他的声线一向有些细高，并不如其他男人那样雄浑有力。此时更是如和煦温暖的春风，听得教人舒服。
“是有什么事吗？”
“哎，能有什么事。就是刚看下楼下物业说这两天修路可能停煤气。你们这些小年轻，现在有了这样那样的电子产品，双休日就窝家里。估摸着肯定不知道，正好我上楼看见就提醒一声。”
王德崇这人虽然人又长得丑，但脾气秉性并不坏。就是平时独身一人爱喝地烂醉，醉了有时还发酒疯，脸上常常蓬头垢面，鼻子常年通红，上面还长了不大不小一个布满青筋的瘤，更是让人看了犯恶心。再加上只是乡下上来相比城市人土了点，没他儿子他也住不进这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又养了条恶狗，日日夜夜叫唤，周围的人看见他都绕道走，背地里叫他“鬼见愁 ”。
“啊，那真是谢谢您了。”
“哎，这点小事。我家的狗上次得了疫病，我急地团团转都以为要死了，得亏的你把狗送宠物医院。”
那条狗是王德崇的儿子花了大价钱买的，听说是纯种的什么牧羊犬。王德崇以前在乡下也养过，可是真真没见过这么精养一畜牲的，也算是“大开了眼界”。虽觉得心里憋屈，可儿子千叮咛万嘱咐这狗的精贵，王德崇就怕养死了儿子又得大发雷霆。他老婆早死了，儿子读了大学到了城市也晓得“看人下菜碟”了。但他就这么一个儿子，不想因为条狗彻底把跟儿子的关系搞得不可挽回，所以天天将狗跟祖宗一样供着。
“说什么麻烦，都是邻居。”他冲王大爷笑了笑，“远亲不如进邻嘛。”
这个小伙子是他住进来之后唯一欣赏的人，王德崇是没什么文化的，但看这男人的穿着谈吐便知是有教养的读书人，在这整幢高档公寓里，也只有他待人和善，其他人见面不是嫌弃的白眼就是嘴里暗嘀咕。王德崇也晓得别人看不起他，所以他闲暇无事就爱往这小伙子这儿跑，渐渐地王德崇心里对他的好感竟高过了自己的儿子。
“对了，还有报纸我也给你拿上来了。现在的邮递员真是不负责，塞不进报箱随地扔……”
王德崇伸出油腻的手，他也没有嫌弃，直接接过报纸，又与他闲聊了几句。等王德崇上了楼，他关上门，迅速将报纸扔进了垃圾桶，嫌恶地看着它，就好像它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应等待着被凌迟处死。
他走进厨房将流理台上的水开到最大，随着“哗啦啦——”的水流出来，他也不嫌疼地尽数将伤皮肤的洗洁精往手上倒。
真他妈恶心！
他甚至恨不能手上搓掉一层皮，与之尽管不是直接接触都让他觉得那是剧毒的黏液，可能随时就让他的手腐烂一般不可忍受。
片刻之间，楼上又传来几乎震耳欲聋的狗吠——
那个死老头根本不懂动物养殖！他想是时候该要做些什么了。
他没有立刻关上水龙头，就转身在厨房里捣腾了起来。他打开了所有的抽屉，结果都只是用“空无一物”来回应他。直到他在冰箱最底下找到了一盒子过期的巧克力，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放在那儿的了，看外面粉色丝纱的包装，他猜应该是谁结婚的喜糖，可他实在是想不起来他参加过谁的婚礼了。
这些应该够了，或者保险一点他应该去远一些的超市买点老鼠药。他正准备拿起来，目光却不经意扫到了刚才被他扔进垃圾桶的报纸——
上面的头版照例永远是关于政府那些无关痛痒，换汤不换药的所谓“新出台”的政策，或者运气好可以在里页找到一些自己喜欢的足球队的比赛消息，不过别指望会占整个版面——那通常都是报摊老板用来赚钱的噱头。
不过今天引起他兴趣的绝非这两者。正当他脑海中徘徊着剧烈的思想斗争到底要不要将报纸捡起来的时候偏偏碰巧客厅里的电话铃却响了。他只好停下手里的动作。
“喂。”他拿起听筒，通过音色辨认出来电者，“怎么了？你在什么地方……在家？什么，你疯了吗！……”
他低沉的声音此刻不经意地扬了起来，夹杂着一丝惊慌。水声还在“哗哗”作响，听清对方在说什么真的极需要集中注意力。
“我不是说过不到万不得已，别用家里的座机打电话给我吗？”他的声音又恢复了平静，“嗯，我才看见了，我知道了，我会直接过去的，你先到那儿去吧。”
听到对方挂断了电话，他才慢悠悠地也放下了听筒。
他的目光紧紧盯着被打开的冰箱门，好一会儿才像回过神一般站起身走进厨房将巧克力拿出来，关上冰箱门。
紧接着他关上水龙头。
屋里又恢复成一片死寂。
他在屋子里走了一圈，想了想还是将半掩的房门全部关死。
他走到门口穿上了考究的羊毛大衣，嗯，现在快要入冬了。
在打开大门准备走出屋子的时候，他带上了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