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在上课一分钟时偷偷溜进了教室,天杀的路炎竟然还把我的书“一不小心”掉进了花坛里,这浓烈的土腥味和湿润的手感,让我突然有种想把他脸按进土里的冲动,“同学你很不错,你一定会有好结果的,放心。”
路炎,经济学院金融专业大二,学生处常务,不过他显然是个记性不好的,我刚调走半个来月,就已经完全认不出我了。
“他的海马区简直形同虚设,装饰品么?”
我捏着潮乎乎的书页,看着墨水在纸张上晕开的一片片黑印,只好跟旁边的同学借了张纸。
教授在台上侃侃而谈,听着听着就泛起困来。
白天睡觉往往能睡的长些,那个梦魇好像畏惧阳光似得,每次都来的很迟。
我枕着胳膊,意识越来越模糊,最后归于混沌。
那是空白的世界,除了我什么都没有。我在这片世界里尽情的跳跃,舞动着,不会疲惫,不知停歇。突然间我听到金属落地的声音,闻声望去,一枚胸针静静的躺在不远处,散发着浅银色的光。
弯腰想要捡起来,却被针尖刺破了手指,我看着指尖的血珠,痴痴笑着。
耳边传来教授的声音,接踵而至的是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声,椅子挪动声,笔尖划擦声。我睁开眼,按开手机,却发现仅仅只过去了20分钟。
我撑着脑袋,另一只手从衣服里拽出项链,摩挲着吊坠。
这是母亲生前最爱的胸针,刻着她最爱的花,曼陀罗。
思念与痛苦都会入梦,爱与恨如影随形。
我一直觉得母亲是个极其浪漫的人,她对自然美的追求几乎是狂热的,她迷恋着曼陀罗的高贵,并将它镌刻进生活的每一处,甚至揉进了自己的生命里。
为了观赏最美的黑色曼陀罗,她专门在家里置办了全套的种植系统,将客房开辟成了曼陀罗花园。
三年前,在经历无数个被噩梦困扰的夜晚后,我拖着尚未痊愈的身体从医院跑出来,回到了那个浸满鲜血的家,打开房门的瞬间,阴凉气息夹带着微弱的血腥迎面扑来,我颤抖着,强迫自己将僵硬的腿抬起,每一步都像在表现何为步履维艰,我告诉自己只有接受了恐惧的洗礼,才有机会解脱,却每走一步就放弃一分,当我来到花房时,已然泪流满面。
以前的我觉得,母亲爱花,是来自女人的天性,追随极端的美好。
然而跌在花圃里泪如决堤的我,像个可笑的演技拙劣的小丑一样,气结在咽喉,哑着嗓子嘶吼着,哭到一半又疯魔着笑起来,手抓着折断的花枝,拼命啃咬着黑色的花瓣。
曼陀罗致幻,我从一开始就知道的。
我为什么不阻止,为什么任由父亲纵容母亲在家里饲养。
方诹说,这起案件并不是食人魔计划之中的,是意外的激情杀人。
那么,是什么促使他杀掉了原本不该杀的人,又是什么让他在被害者家里实施烹尸……
我的鼻腔里充斥着浓烈的花香,晕眩感,轻飘感,整个人如同登上仙境,无痛无悲,不忧不愁。
残存的理智整理着全部的绝望与懊悔:
逃跑的恶魔路过女巫的家,闯进炼药房,喝掉了那瓶可以变成巨兽的药水,失去意识踩死了本欲驯服巨兽的女巫和她的情人。
而她的孩子,明知道药水可怕,却从未阻止女巫炼制。
姐姐如此,弟弟也如此。
这场犯罪,我们都是共犯。
直到现在我依旧无法原谅自己当年的麻木,闻了这么多年的花香,早已对幻觉习以为常,到头来竟忽视了那抹美丽背后的可怕。梦魇纠缠了我三年,我无力反抗,甚至已然默认了它的存在,这大概是老天对我的惩罚,我亲手种下了这个因,也必须接受这个果。
而我的母亲,也许从迷恋上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她的□□有一天将会被花蔓爬满,灵魂深陷于不可预知的黑暗与死亡诅咒之中,随着黑色诡异的死亡,与爱人共赴阴河。
某种程度上讲,活着的我和方诹,死去的父亲和母亲,都是自作自受。
多么可笑的,被害者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