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画舫靠岸,司马擎携司马蓁蓁入住一家客栈,他将赤心丸喂女儿服下,却依然不见好转。余映荷不由问道:“那个人可信么?”司马擎思索片刻,答道:“应该可信。毕竟,他们的目标是我,还至于因为蓁蓁跟我撕破脸。”
“他们?”余映荷疑惑道。
“是,是他们。”司马擎望了一眼司马蓁蓁,示意余映荷一起到外面去谈,二人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在月色下散步。司马擎这时又道:“不,准确的说,应该是他,不过这个他,倒不是今日的杨先生。”
“这倒奇了。”余映荷道。
“没什么。”司马擎叹道,“只怪我当年年少轻狂,得罪了人而不自知,没想到今日还连累了女儿。”
原来二十年前,司马擎代父出战,与端木弋于雁荡山上比试,当时端木弋知司马坚已死,不愿以长欺幼,便属意选他的一名弟子与司马擎比试履行旧约。端木弋有两位弟子,一位姓秦名业,一位姓杨名天池,这杨天池便是今日那杨天一的义兄。
余映荷听他讲到此处,不由更是好奇,道:“难道你是得罪了那杨天池不成?”
司马擎点头道:“当时我听闻端木弋无心与我比试,心下不满,对他的弟子更不放在眼里。再者,当年端木弋有两项绝技,一是七煞三绝之刀法,二是起死回生之医术,故他有“北刀”“医神”两个称号。而这两项绝技他却分别传给了秦业与杨天池两人。有一日,秦业,杨天池来向我挑战,我素知杨天池得医神亲传医术,但却未习得刀法,便不屑与之比试,甚至放出狂言三招之内必能拿下他,并要挟端木弋出来相见。”
“结果呢?”余映荷笑道:“你莫不是输给了他?”
“不,我三招之内的确是胜了他。”司马擎道,“我得意之际又道,便是二十年后,他也赢不了我!”
“二十年后,不正是现在?”余映荷道。
“我不过一句戏言,不料他却记在了心上。”司马擎一叹,“这些年来,我四处游历,经历了许多事,当年骄傲的性子早就被磨平了,想来也是后悔当初说的那番话,本不想再与他多做纠缠,谁知他竟找上门来,被拒之后,竟不惜以蓁蓁相挟,我也算是尝到了当日种下的苦果。”
余映荷听罢,道:“如此说来,那人的确是记仇得紧!”她望向司马擎,“看来,明日一战,你是避不开了。”
司马擎点头,“明日你也会去?”
“嗯。”余映荷道:“你不用担心蓁蓁,我已安排好人手照顾她。”
“辛苦你了。”司马擎笑道。
翌日正午,司马擎应约来到比武之地,便见余映荷站在山下等候,她走上前来,将那日司马擎交付于她的佩剑递还至司马擎手中,她目光如水,静静地注视着司马擎,司马擎冲她微微一笑,接过剑面向杨天一。
二人拱手相拜,旋即出招。杨天一手持一柄短剑,剑身略呈弯曲状,似刀却长,似剑却短。司马擎初呈守势,他不急不忙,留意杨天一的招式。杨天一出招却极为谨慎,并不刻意显露招式,武功套路混杂,手中武器刀剑兼用,却毫无章法,出招迟滞,似是有所顾忌。
司马擎眼见杨天一持剑刺来,却忽而止步,不闪不避,剑尖在他的胸前两公分处停止。而那剑身由于弯曲,剑尖刚好直至下方,对着司马擎的只是毫无杀伤力的剑身弯曲部位。
杨天一并未收手,抬眼望向司马擎,道:“司马兄此举何意?”
司马擎轻轻摇头,道:“请恕擎某向来不喜与没有诚意的对手比试。”
“我没有诚意?”杨天一笑,望向司马擎剑鞘中的剑,道,“那么司马兄至今未曾拔剑出鞘,便是于在下的诚意了么?”
司马擎道:“罢了,既然你我二人不能坦诚相待,再比下去也毫无意义。不如说说你的条件吧!”
杨天一听罢笑道:“司马兄果然爽快,我也就不多说什么虚言了。”他收起短剑,面向司马擎,拱手道,“在下杨天一,斗胆代表义兄请司马先生于十月初十沙岛一会。”言罢,从袖中拿出一封书函递给司马擎,“这是义兄下的战书,望司马先生如约前往……”他抬眼一笑,低声又道,“一清旧怨。”
司马擎听见“旧怨”二字,不由得浑身一震,他看见杨天一眼里流露出一丝冰冷的光,心中泛起一丝苦寒,他双手接过战书,打躬作揖。
杨天一道:“至于之前在下只是开了个玩笑,令爱只要服下赤心丸后再由大夫施以针灸便可痊愈。”他顿了顿,又道,“上回的事,本与令爱无关,还希望以后的事,令爱也不要掺和进来。”
司马擎轻声一笑,道:“多谢先生忠告。”
司马擎与杨天一分别以后,便依他所言到镇上请了个有名的大夫,大夫为司马蓁蓁诊脉以后,只言她是患了风寒,并如杨天一所言,施以针灸,过了几日,病情好转,面色转红,人也精神了不少。
一日夜半,司马擎坐在客栈楼下饮酒,余映荷从蓁蓁房中出来,转过身去,二人四目相对,余映荷缓步下楼,坐到司马擎对面。
司马擎道:“这么晚了还没睡?”
余映荷笑道:“蓁蓁醒了。”她避开司马擎的目光,轻声道,“她似乎不太喜欢见到我。”
司马擎一怔,低声道:“对不起。”
“没什么,她还是个孩子,我当然明白她的心情。”余映荷道。
司马擎自嘲一笑,道:“不,我也对不起你。”
余映荷心中苦涩,嘴角却挤出一抹微笑,道:“你这话,我可听不懂。”
司马擎不语,二人陷入沉默。
余映荷望着司马擎一杯一杯地饮酒,心下担忧,不由道:“擎爷,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司马擎笑道,“我能有什么烦心事?”
余映荷抬头望向司马擎,心中犹豫片刻,道:“有一事,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司马擎道:“不妨直言。”
余映荷鼓起勇气,道:“映荷别无他意,只是不忍擎爷烦忧,想为您分担一些事。”司马擎闻言抬头,望向余映荷,却听她道:“比如,一些旧怨?”
司马擎不料那日她竟将这话听了去,心惊过后,却又是欣慰,只感到一阵暖流在胸中流淌。他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女子,想起所谓的前尘旧怨,忽而感到一种释然。
余映荷见他沉默不言,正应了她的猜测,这旧怨或许并不是一句狂言的事。她垂下头,轻声道,“如果您不愿讲,就当是我多嘴了。”
“不,多谢你。”司马擎道,“只是有些事,是非对错,是我自己犯下的,也终究得自己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