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谒见厅里除了安雅和为她拿着冰袋的女仆,只有远远地躲在角落里的芙蕾雅。夏洛特生产时前来帮忙、或者等待消息的众人已然散去。然后海伦娜从走廊里进来,看了安雅一眼,还是恭敬地微微屈膝,才绕过她,到芙蕾雅那里去了。她的手上还拿着夏洛特穿过的那双新拖鞋,就算坐在芙蕾雅身边的时候,也将那拖鞋放在身边的茶几上。
没错,那是我送给夏洛特的。有什么问题么?
安雅瞪着她的背影,她却好像没有感受到一样,全无回应。
安雅将脸转向另外一边,女仆不防,冰袋离开了她的脸颊。灼热感立刻又火烧火燎起来,大概指印也还在上面。她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这女仆当时大概也在场,也能猜到她大概已经被皇帝厌恶。任何宣示权威的行为,只会在这些人心里换来更多的嘲笑。
谒见厅为皇帝和皇后准备了两把宝座,之间隔得极近。宝座边有一座烛台,上面的烛光是现在谒见厅里唯一的光源。安雅并没有坐到任何的宝座上去,而只是坐在离宝座相对较近的一把扶手椅上。她猜测路德维希是会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的,而她并不想离他太近。她并不知道这是出于愤怒还是恐惧。
当他带着斐德莉卡离开的时候,安雅才看见地毯上的一滩血迹。虽然还未生养,她对这些事情也并非完全不懂——因此她是愉快而幸灾乐祸的。这是斐德莉卡应得的。她全不为这种想法感到任何罪恶感。
男人靴子的声音从走廊传来。海伦娜和芙蕾雅那极难听清的议论戛然而止。她们两人站了起来,安雅便也随着站了起来,用手指梳了梳颊边的头发,好把脸上的红肿遮一遮。女仆只得移开冰袋。
路德维希从走廊里进来,莱因哈特医生紧随其后。路德维希的目光掠过站着的众人,并没在安雅身上有任何特殊的停留。他自己在烛台旁边的宝座上坐下,又示意众人落座。他并没立刻开口。气氛凝重得可怕,安雅能听到自己心脏的剧烈跳动,伴着外面风雪的声音。
烛光照亮路德维希一侧的面容,另一侧隐没在黑暗中。光影的分界特别勾勒出他的犀利轮廓,与被照亮的凌厉眼神一起,显出他平日从不显露却又令人恐惧的暴戾来。
“那么——皇后陛下,”路德维希语带刻薄,安雅听到,不禁一凛。“斐德莉卡哪里冒犯了您,令您那样愤怒?”
安雅再次站起来,低着头,慢慢转身面对他。她深吸口气,压下杂乱的心跳,端起皇后的威严。
与您和斐德莉卡对我的冒犯相比,我的愤怒简直微不足道。
她抬起头,直视着他,想要质问他,可他却并没有在看她。他只是陷在椅子里,将手掌远远地在烛焰上烤着。
这让她的虚张声势瞬间无所适从。很明显,不论她说什么,他并不打算听,更不打算为她“主持正义”。她说的话,在他看来,将全都是借口。他只是在做出那个必须的姿态,以便在这之后,可以惩罚她。
她突然意识到,这并不是质问他的时机。除了他的惩罚,她将什么都得不到。
“陛下,”她说,感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夏洛特因为斐德莉卡公主跌倒了,有可能伤及皇子,我是为他们担心,才对公主数落几句。没有注意到公主身体不舒服,是我疏忽了。”
她抬起头来,正看到厌烦的神色在路德维希脸上一闪而过,便将更多的话吞了下去。
“您又怎么知道,是斐德莉卡的原因呢?”路德维希反问,却还是望着烛火,双眼被映得如同在燃烧,却比冬夜更冷漠。“她到底做了什么,让您这样冤枉她?”
就是因为我知道,就是因为我知道——她有足够的理由去陷害那个皇子——因为她是唯一那个独占您的人!不然难道是我做的么?
“皇子还没有斐德莉卡重要么?”安雅流下泪来,脱口而出。“是斐德莉卡将夏洛特——”
“您看见了么?”路德维希冷笑出声。安雅梗住。
我是没看见,但这还有什么疑问么?
“芙蕾雅,我听说您当时在边上。”路德维希又道,“您说当时是怎么回事?”
安雅回过头去,正看见芙蕾雅惊惶地跳起来,低着头,颤抖着说,“我没看清……”
“海伦娜,您也在吧?”他又问道。
海伦娜像是早有准备地站起来,走上前来。她淡淡地看了安雅一眼,眼神复杂得看不懂,然后面对着路德维希,说,“陛下,夏洛特是穿上这双拖鞋后摔倒的。斐德莉卡公主确实扶着她,但既没有推,也没有放手,反而让夏洛特摔在了身上。”
安雅脱口反驳,“海伦娜曾经照顾过斐德莉卡,说话当然会倾向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