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视了众弟子,央礼徐徐落座。
“若非本道经鲲华之西香樟岭,便不会察觉右长老匆匆前来章黎道,本道本不欲再管门内诸事,但此行并未寻得中意弟子,左长老一职无法交付。现下本道也不介意收这白发小童为入室弟子,右长老可有异议?”尤启搂着朵生落座。降龙为妖,央礼此举恐不妥,何况降龙并未将重华门认作洞府。
尤启看着央礼,两人神交中,央礼不觉微皱了眉。尤启看向降龙,降龙盯着央礼,一副小心谨慎模样。
“当初降龙拒绝做本道入室弟子,本道才收其为记名弟子,此事还待降龙自行做主。”
“左长老,弟子生性桀骜,当初若非师父所救,断不会有今时之事。但师父二字出口,降龙自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决不另作他选。”
央礼点头,早知此事不可为,当初尤启所言不全,否则他定不会离开重华门。据他所知,这七彩金冠白头蛇,乾祁大陆并无记载。他虽未看透降龙妖修品级,但其神胎已结,断不是普通俗物,剪映行事恐有其深意。
“如此,本道自不强求。尤启,山门内近日可有新近可塑之才?”尤启微楞,片刻点头。央礼失笑。
“短短数月,本道错失良多。好在右长老补救有方,此行辛苦右长老了。”尤启浅笑,他望向方苗,知接下来要启程返回重华门了。
央礼起身,先与众掌门告辞。轮到剪映时,央礼肃穆面上有了笑色,他看了附近工曲。工曲正望着尤启,似有话说,而尤启正与朵生说事。
“剪掌门相邀,重华门自当爽应,不过眼下重华门人才凋零,左右长老皆无暇陪降龙与朵生前往。不过十年后,待小童少长,本道亲携他二人前往,不知剪掌门意下如何?”
剪映轻笑点头,事已至此,断不能再冒险激进了,何况身后还有各大门派掌门虎视眈眈。
“千湖岛相邀,并非志在今朝,央礼不必介怀,十年之约,本掌门岂有不应之理。”央礼点头称谢。又见礼玄青与非命,两位老道友甚是亲切,且与他广谈了一会儿,主要是苍龙吞月之事。央礼避重就轻,应了个无关痛痒之答。而后转向新掌门方苗。
“方掌门,此行多谢相邀,重华门第一次出世,便遇如此盛典,门内深感荣宠,苍龙吞月大劫,重华门必全力以赴。告辞!”
重华门弟子皆纷纷离座,祭出法剑。方苗不快之心,因了央礼所言,烟消云散。
“吾道共勉!”方苗亲自送了重华门弟子一程,云端上,白瓷抱着明尺万规礼盒忐忑难安,他与雷克一言不发,紧随着央礼与尤启。朵生为尤启所牵,央礼手携无极,雷克剑托兴义、秋符载着沐风。降龙、苗长、厉飒、童凤、焦岩亦紧随其后。
“工曲人在奉月宫,他已关注你多时。三百年转瞬即逝,就连这修真界也大有变化。”尤启身形微滞,谁说不是?自从朵生入了重华门后发生了很多事,这也是他赶来奉月宫之因。
朵生出自重连山区朵家岭,与瑶岐山有着深厚渊源。往后他将人放入藏书楼,让他多读书识字,将历代先贤经典全记下。苍龙吞月大劫后,重华门或不复存在,但无论朵生是凡人还是异子,福泽深厚于他或可逃过此劫,多年后,瑶岐山门派或能再开枝散叶。这是尤启三忆雷光洞梦境后所下决心。
“尤启!”降龙回身,他身后不远处,着月白锦纹道袍修士正御风近来,此人甲子脸,龙目,所束长发黑白相间,面显三十,气质温润如一书生,他双手所捧乃一小木盒,央礼等已回身停在了原处。尤启闻音知人,他微叹了口气,转身坦然与工曲相视。
“工道友,数百年不见,别来无恙。”工曲看着尤启,脸红了一阵,他前递了一紫黑木盒,中途木盒开启,内里空无一物。
“无痕秘境一别,此盒由我代交剪掌门,剪掌门当面开启后说是空盒,此物原为你我努力所获,如今我亦应告知你结果。”
尤启神识探看了空盒,气息一如从前。正因无痕小秘境所获为一空盒,他甚不甘心,又恐重华门无人看出个中蹊跷,便让工曲交由剪映探出结果,如今所知一如当初,不觉失望。
“如此,此盒于本道已无甚用处,若工道友尚觉蹊跷,便留着吧。”
工曲诧异,他并未缩回所捧木盒,反看着紫黑木盒发呆。尤启神色无变化,他左手牵着朵生,朵生站累了,掌中小手已下滑,他手便紧了些。此番结果工曲似乎不愿接受,央礼微皱了眉头,他看了尤启。
“他该不会入魔了吧。”尤启抿嘴,他接过木盒,工曲仍低着头,安静站于他身前。
“工道友不愿留此盒,那本道便扔了它吧。”尤启右手轻抛,紫黑木盒已化作了弧线落向远处云端。倏地一剑飞至,似接住了紫黑木盒。
“师父!此盒留给朵生玩吧。”降龙回到尤启身侧,将紫黑木盒递与朵生。朵生眨了眼,这空盒他拿着也无甚用。但为降龙所捡送,且木盒也很好看,便伸手接了。
“本道及同门皆急着返回本门。工道友若无他事,就此别过。告辞。”尤启转身,携手朵生先行于前,重华门众弟子皆纷纷离去,独留工曲默立云端。
重华门众弟子如墨点消失于云端尽头。工曲嘴角微勾,不再是先前卑微姿态,双目亦是深不见底。
此行并未按原路返回,央礼指了一条捷近。三日后到了鲲华中部最高山竺语山。降龙等弟子,连着三日御剑已十分吃力。尤启让众弟子下到竺语山顶歇脚。
尤启放开朵生,由他去寻兴义,他则与央礼神交数月来重华门所发生之事。降龙附近,兴义靠坐一颗参天大树,他正四看山顶景致。竺语山山高三千米以上,山顶终年被古木覆盖,林内光线难及晴朗天色,略显黯淡。除了成片粗木,便是树根附近丛丛矮木,灌木黄叶少有脱落。
朵生举着小木盒走近,他扑进兴义怀中,将木盒藏于他胸前道袍底下,又隔着道袍拍了拍木盒。
“大师兄这个你保管,也不知我那玉牌能否装下。”兴义捉过他作怪小手,指了大腿,朵生紧贴着他腰身坐了,他回头看了降龙,降龙已入定。
“大师兄,你说老窝药田会不会已长满了小灵仙儿?”兴义微勾了嘴角,指了指身下枯草。
“小灵仙儿虽与这尘世绿芜不同,但秋五行属金,金克木,金盛木休。修真界万物皆由尘世韵灵越阶成品。灵植虽无自然枯死之说,但追根索源,亦不会有生长之势。回了犄角院……”话头停住,兴义神色黯淡,他看了远处右长老尤启。
尤启既已收朵生为关门弟子,那朵生自不会再待在犄角院了,定会同降龙一般入住禁峰。犄角院不再有朵生,往后除了重大之事,他与小朵生一年再难见上几回面了。
兴义抱着朵生小腰,手不觉收拢了些。朵生被勒紧了,他挪了挪小屁股,无声抗议。兴义捏了他鼻头。
“朵生会与大师兄分开很长一阵,小朵生会不会忘了大师兄?”朵生眨了眨眼,他看向远处尤启,他记起师父已拿他做关门弟子了,但他不懂关门弟子,却疑心师父会将他关起来,如此大师兄与他真会分开很长一段时日,朵生抿嘴摇头。他低着头,玩着手指,显得十分委屈,良久才抬头看着兴义。
“大师兄,朵生可不做师父关门弟子么?那样师父就不会把朵生关起来,朵生也不会与大师兄分开。”附近降龙岔气,笑出声来,他起身走到朵生跟前,牵了他耳朵。
“小脑瓜子别胡思乱想。若非你与师父有缘,才没资格做师父关门弟子呢。这事众弟子求不来。朵生要惜福哦。”朵生并没听进降龙所言,他仅望着大师兄,兴义扶额,又抚上他绒发脑袋。
“降龙所说没错,你还小,往后师父说甚你皆照做,切不可忤逆”朵生煞有介事的点头,兴义这方指着附近枯植,细说其生长规律。
尤启与央礼神交结束。远处朵生与降龙笑作一团,央礼收回目光,似笑非笑。
“他没说错。”尤启叹了口气,此事莫可奈何,但愿天佑重华门。当初隶鹤也非重要弟子,逃过自灭之祸后,他延承瑶岐山修真门派,再建重华门,门派虽小,但作为一炼丹修士,能将它发展为现今模样,实属不易。
“苍龙吞月你知多少?”林涛连绵,风声呜呜,宁静隐含不安,尤启转目。
“真灵瞳出世,大劫将至,时限不过百年。”磁音缓慢有力,附近众弟子大多入了定,一番扫视,尤启苦笑。风过,枯叶纷纷而落,小门小派正如此景,一年?数年?百年?数百年?千年?时长时短,大道同归,皆湮灭于老林长河。唯有如天道宗才可峭立云顶,几近与天地同寿。
“真灵瞳?”尤启不曾听闻,央礼皱眉,此事他尚未查清,且真灵瞳之事大有蹊跷。强门强派间似有不可告人之谜,其中天道宗与千湖岛明里一团和气,暗地绵里藏针。
“若真灵瞳出世,修真界必会有番血雨腥风。此事尚未查清,苍龙吞月若为大劫杀,大门大派自会着急。”
央礼尚记着途中流言,万宝阁详考,四主导者其一灭于无音雷劫,另两似已结仇,剩余乾音谷却与天道宗交好,千年来,四个门派看似各不相干,细思却令人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