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大亮，这是章黎道掌门新任盛典第三日。门内有急事者，皆携了弟子返程，而这多是小门小派。擎天柱移位，门内争斗不休，抢掌门之位、弄死几个得宠、失宠师兄、师弟这类大事鲜有，但升级口角，斗气斗法、越界打怪、收妖致伤残者不少。

善灵鸟飞来绕去，由原先三五只，发展到十来只。朵生仰头数来数去，数花了眼，兴义拍了他脑袋一下。

“作甚？”朵生上指了一只娇小善灵鸟。这善灵鸟连飞带栽，窜上三丈外琉璃派席位，琉璃派掌门博里三十出头，看起来品貌俱佳，但因得了信符，揪了脸眉，相貌却难顺眼，他一通吩咐，席位各弟子皆纷纷离座，而他又匆匆离席与附近侍者招呼，那侍者紧随他及琉璃派弟子出了广场。

“大师兄善灵鸟全是信使么？”兴义微勾了嘴角。善灵鸟是修真界通用信使，大门派内，其所捎信符皆用做了礼仪往来，但小门小派大小急事全靠它。

“白头、金羽、红眉、褐嘴、赤脚善灵鸟才是。其他异色善灵鸟难驯化，皆是野生鸟。”朵生似懂非懂点头。萧煮月去而复返，人已凑到朵生跟前，他上下打量一番后，挠了后脑勺，剪掌门与他商定了一事，他已凭此察觉朵生或并非毫无修道根基。但四大掌门却口径一致说朵生是俗物，这令他着实疑惑。

“监礼长老，你为何老盯着朵生？”朵生抹了脸一把，又扬起脸给兴义看。

“大师兄，朵生脸上莫不是有污迹？”兴义正被沐风问及灵植功效的事，他匆匆扫视过朵生脸，连着微摇了数下头，又扭头听沐风自问自答去了。萧煮月摇头失笑，他掐着朵生脸。

“全赖朵生太可爱，监礼长老我都看傻啦。”朵生眼瞬时瞪大，脸也倏地飞起红霞，他窘迫之余，伸手去挠身前腰窝。冷不丁被人挠，萧煮月瞬时弯下了腰。

“真这么可爱？小监理长老唬朵生呢，哈哈，痒了吧。”朵生仅挠了一下，胖乎乎十指凌空大动，状似吓唬萧煮月，萧煮月见他停手，拉了他坐下。

“剪掌门与小道说定，去千湖岛前，小道得先去重华门捎上你与降龙。小道念着，最好去哪儿都捎上，那些大门大派，最小弟子也比小道年长数倍，去了定也不好玩。不过能让剪掌门刻意相邀，小朵生足让众道友琢磨不透了呢。”

白瓷与雷克等人皆愣了瞬，仅降龙皱眉，兴义眨眼，听萧煮月说来，朵生一事或另藏玄机了。朵生放开萧煮月手，望着白掌门，打了个小喷嚏，又揉了揉葱嫩鼻头。

“不早说好，不去了么？出来这许多日，药田里那些小灵仙儿定是念着朵生了，朵生得待在犄角院，哪儿也不去。”无极与兴义扑哧笑出了声，附近滞留大门派也望向重华门席位。白瓷惊愕，雷克疑惑。

“掌门，朵生所说小灵仙儿是指药田灵植。”无极猜中朵生所说，朵生竖了拇指，朝他吐粉嫩舌头。无极笑着摇头，兴义抚上朵生脑顶。

“越念着朵生，长势越好，朵生不用担忧。”朵生从未听过灵植有此一说。他长发遮了眼角，眸子里似暗藏了头兴奋小鹿。兴义拨开了些，露出又黑又圆大眼。

“不过呢，从没有灵植会念着药童，若能念着药童，那他定会第一个念着成仙。譬如花仙就是这般得道。”兴义埋头，轻刮了朵生肉鼻头一下，压低声音。

“大师兄唬朵生呢。剪掌门相邀，岂有不去之理，朵生是小大人，大人皆知礼仪，朵生也不能例外。”朵生捉住兴义手指头，玩了好一会儿，方点头。

“大师兄，那朵生还是去吧。”萧煮月听着兴义与朵生交流，眉峰紧锁，唯有降龙听得兴趣盎然。白掌门咳嗽了一声。

“朵生虽是凡童，但你这般教授他不妥。他既入重华门，就得迅速强大，修真界强者为尊，你不可一味娇惯他。”兴义微低头，一副顺从听教模样，内心却另有他念。

朵生已经四大掌门认定为凡俗之人，千湖岛一行，并不能改变此事，修真一途已与朵生无缘。他这般待人，一是朵生尚小，忌揠苗助长，二是他待朵生真如自家小儿。兴义宏愿非得道证果，而是做好人，引导朵生向善是一件好事。

朵生紧挨着兴义，知白掌门因他之故正教训大师兄，也不再好动、多言，他仅盯着白瓷，圆滴滴双眼尽显无辜。雷克咳嗽一声，白瓷叹了口气，先是将掌门信物明尺万规作礼送出，后宗宫言及俗物，而修真界又何来俗物？！重华门倒是出了一个朵生！真是奇耻大辱。当初他还妄图此次重塑出世门派之尊，却落得个这般下场。

“罢了，瑶岐山历来多灾多难，本门又怎会受不住他人嘲讽？”白瓷神色微滞，重华门弟子皆垂了头。降龙神色不耐，他与萧煮月调了座，拉过朵生，嘀咕了句。

“天作孽犹可活。”白瓷待朵生如背芒在刺，可降龙不以为是朵生过错。明尺万规是常务长老企图滥竽充数，却将瑰宝献出，再说朵生，当初风息、雷克与白瓷可都猴急着收徒，带人来章黎道也是借高人之手，认其灵根，重华门无能求援，结果不好，便起憎怨。这非修者行事，也难怪瑶岐山历来会有自灭之祸。

苗长，厉飒、童凤、焦岩纷纷站起，白瓷须发颤抖，雷克更是冷厉盯着降龙。朵生察觉气息有变，他不觉拉紧了降龙手。兴义知降龙说漏了嘴，这会儿，重华门弟子皆动了真气，欲教训他。

“降龙！”兴义唤住降龙，降龙自知失言，但他自认没错，更无心悔言，桌旁，他兀自玩着朵生手掌。萧煮月见此，正欲劝解一二。

“此乃重华门门内之事，章黎道不便插手。还望见谅。”觉重华门席位气息大变，有风起云涌之势，式巨上前拖走萧煮月。兴义力拽朵生。朵生一事不通，怎能与他人相斗。眼下降龙嘴硬，定要吃些苦头。

“大师兄，此事全赖朵生。”朵生反手抱住降龙腰，这回兴义更难拽动他了，兴义不得不放手，他紧张盯着白掌门。白瓷闭目，似眼不见心不烦。

“各人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剪映现身朵生背后，白瓷闻声睁眼，入眼皆是一流掌门。古岚、宗宫、梵主、素戊、山重、诸暨、阴雉、刑左、弄令、方苗。十一掌门似看好戏姿态。白瓷老脸煞白，重华门弟子见此已纷纷落座。降龙仍是先前之态，并未抬头看众人。剪映坐了萧煮月所弃空位。

“白掌门大众广庭之下如此待门内弟子，重华门左右长老可知？”剪映眼神阴冷。细汗渐显额头，白瓷讪笑。

“剪掌门说笑了，此乃重华门门内之事，众弟子气愤填膺，难免有失身份，让诸位掌门见笑了，此事待回了瑶岐山本掌门再做处置。”

刑左负手走近白瓷，他俯身低语。

“白掌门似不懂剪掌门所言。”刑左看向剪映，嘴角略显笑意，他不懂重华门为何会落得这般田地。其他人如何看，他懒知晓，倒是众掌门无不觉白瓷实难堪一掌门之任。

“剪映，你办事无效。”剪映稍显无奈，叹了口气，扭头看了身后众掌门，又回头去看白瓷与雷克。

“既如此苛刻，无他岂不更好？本道愿赠一枚分神珠与重华门，你且放了他去。也好于日后不得安宁。”白瓷吞了吞口水，章黎道之行，先是重获明尺万规，如今再得一枚七彩分神珠，岂不两全其美？

降龙乃门外弟子，天赋虽佳，却难遵道规，如今若能换回一枚七彩分神珠，也是值了。白瓷神色变幻，降龙搂着朵生，重华门御剑弟子皆有不甘，沐风紧抿着嘴，兴义大为惋惜，他甚是了解白瓷，无极欲求饶，但刑法长老双目正威胁他。

重华门席位一片安静，众人心思各异，皆等着白掌门发话。

“剪掌门如此抬爱，本道无福消受。降龙乃本道弟子，不知剪掌门因何欲拆了本道师徒缘分。”奉月宫广场尤启声音层层穿透气罩，千湖岛席位，工曲闻此音已从座位站起。

银凤羽心层层垒叠，红袍尤启渐露身形，而他附近紫袍长老央礼已先一步现身，央礼朝众位掌门行礼后，径直走向重华门席位。他面色阴郁，步伐沉重，看向降龙的目光微滞。朵生呼吸不畅，降龙握紧他手，渡过一缕真气。

“左长老!”雷克早已起身，他第一次见央礼。央礼先是看了降龙，后锁定朵生。朵生粉脸汗珠如雨，尤启上前从降龙手中拉出他。

“即便是俗物，本道也认了，白掌门实让本道失望，今次本道在这奉月宫广场宣布，收这凡童为关门弟子，诸道友若轻看重华门，请不必与重华门往来，千年前重华门如此，千年后已将如是。”

宗宫于平息中握紧拳。重华门右长老尤启如此挑战修真界底线。众掌门皆暗自摇头，且纷纷看了一旁央礼，央礼声色难测，他正冷漠看着白瓷。

当年若非央礼临场生变，在场重要弟子早已绝了道缘。因天道宗先赏了央礼一枚凝神结体丸，后各掌门并未出礼，皆道先欠着央礼这份人情。如今众掌门皆不动神色，唯方苗神色难堪了一瞬，他步出众掌门之列。

“右长老何出此言，章黎道盛典，来者皆是贵客。”

尊画宫非命、摘星楼玄青察觉奉月宫异常，两人不约而同到了奉月宫广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