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我墨守陈规,你比任何人都出色?”沈桐望着这倨傲的男孩,忍不住笑了:“好吧,我相信,正如你的履历所示,你一直都是年级里的佼佼者。也许,几年后,你也会成为一位非常优秀的职业人。但你现在的这些优越感,最多是与几十、几百人竞争得来,等你看到了上千、上万,你就会认识到,自己远不够优秀,也并非不可替代。我希望你收起那些不现实的奢望,脚踏实地做事,别老想着一鸣惊人。”
“这就是你相信的?”宋沉沉默了会儿,问道:“沐总教你的?”
“这是事实,也是经验。问谁都一样。”沈桐走过去,拿起茶杯,慢慢抿了口。
“不现实的奢望?工作还是你?”她听到他不同往常的低沉声音,带着微微的怒气:“那我告诉你,我不会放弃。我也绝不会变得和别人一样。”
死脑筋。沈桐在心里骂道。可当看着他挺直脊背,一拐一拐地出去,心里涌起的还有一丝怅然。
什么时候开始,就这样,被现实磨掉了棱角。
……
等沈桐再次出办公室,查看另一项目的情况时,宋沉已经不在了。桌上的茶点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手提和借阅的文件却没了。
万经理递上张假条:“部长,小宋去医院了,说如果需要请假的话,晚上会联络我。”
“应该的,让他好好休息。”沈桐回答。
经过一番口舌纠缠,最后,沈桐还是成功地把母亲夏桦接回了家。夏桦肚子里还憋着气,一进门就开始挑剔:“小桐,你看看,这还像个女孩子的家吗?冷冰冰,一点人气都没。这旧沙发怎么还在?又不是买不起。”
“不是想省点钱,孝敬您吗?再说,也没您说得这么差吧。您不能和酒店比。”沈桐笑着把母亲的衣帽挂好:“行了,妈,我饿了,快去做饭吧。从早上就开始想这顿了。”
“你啊,就知道使唤我。”夏桦恨恨地瞪了她一眼,扑哧一声乐了。从小到大,只要女儿眨着那双楚楚可怜的眼睛,哭诉一声:“妈妈,我饿了。”再大的火气,也没了。
她利落地戴了围裙,开始忙碌。隔离的玻璃门没关严,留着一条窄缝,一丝烟气便顺着那缝慢慢飘出来。沈桐觉得自己恍惚回到了小时候,妈妈在厨房里做菜,她和爸爸一边闻一边猜:“红烧鱼块?”
“不是,是鸡肉。”
“我闻到了生姜,还有蒜苗。唉,干嘛要放蒜苗,太难吃了。”
“难吃也要吃,对身体好。小孩子不能挑食。“
“你还不是不吃肥肉?”
她看到爸爸笑着拉开门,把菜一碗碗端到桌上,然后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又给你猜对了。你是狗鼻子吗?”
长大后,她继承了夏家的好手艺,也始终没法在三餐上凑合。一个人在家时,再累,也要做几个像样的菜。后来,认识了潘作铭,又开始给他做。
潘作铭喜欢中餐,却只会做简单的西餐。翻来覆去那么几个,味道也一般。但沈桐就是喜欢看,看那样一个金融新贵,低头安静得切西红柿、打蛋泡、往面包上撒糖霜。
安静得如同可以维持一生一世。
有时,她实在忍不住了,隔着衬衣,从后面抱住他。潘作铭夹起一只蛋卷,塞她嘴里,看她一点点咬到了自己的手指:“干嘛,又饿了?”
“作铭,我辞职,搬你那儿吧。”
“呵呵,那多可惜啊。再说,我到处跑,你去那儿还是一个人。”
“你不想每次出差回来,家里有人等吗?”
“所以,我现在不是来找你了?好了,宝贝,再问,东西都凉了。就这么一个下午,别浪费了。”
沈桐低叹一声,走过去,拉上门。那道烟气便像她不切实际的遐想,断了。
晚餐时,母女俩安静得吃了会儿,不出所料,夏桦又开始嘀咕了:“小桐,你过得这叫什么日子?我看你还是辞职,跟我回家吧。”
“回去干吗,做你和爸的电灯泡吗?到时,你俩又吵起来,我都不知道该帮谁。”
“什么话,当然是帮我啊。我是你亲妈。”夏桦不满得瞪她。
“您是我亲妈,他也是我爸。”沈桐把菜夹到她碗里:“我只有这一个爸爸。”
夏桦沉默了。她讪讪得嚼了几口饭,低声道:“小桐,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在无理取闹?有时吵完了,我也后悔,但下次又忍不住。”
“妈,我知道您当初再婚,大半是为了我。但这么多年,您也该满意了——爸爸待您好,无论您怎么闹,他都不变心,这多难得。再说,就算他想变,又到哪儿去找像您这么漂亮的老太太呢?”
“瞎说!”夏桦哭笑不得地调转筷头,在沈桐头上敲了两下。这个女儿,也就在自己面前留着一份天真。过年时回来,听她打电话,口气威严、一本正经。她倒宁可沈桐的职位别那么高,站在高处久了,眉眼都像结了冰霜。
夏桦决定挑明了:“小桐,你还在和银行里那个交往吗?”
沈桐愣了下:“嗯。”
“那什么时候带来看看?再忙,休个年假总行吧。”
“说不好,外资银行不像国企,不定时间加班。他是领导,更要带头。”
“你又敷衍我!”夏桦听不下去了:“有你们这样的男女朋友吗?我去年向你要照片,你说他不喜欢拍,那现在呢?现在你房里,有一张合照吗?这人就是不想负责任,我早说过,回家找个父母在旁、知根知底的,远比他这种影儿都抓不着的混蛋强!又不是找不到好的!”
“知根知底有什么用,该分不是还得分!”沈桐大喊了声,继而咬紧嘴唇:“对、对不起,妈妈,我不是说您。”
可已经晚了。夏桦的脸色骤然苍白,嘴唇微微颤抖:“我就知道你是为了这个。小桐,是妈妈说错了,这世上还是有很多好男人的,你看我不是又找到一个吗?”她把手慢慢伸出去,抓住了沈桐的手腕:“东西呢?摘了?你怎么那么不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