恳请军师允操率此残部,附於山海驥尾!
不为封爵,但求肝脑涂地,以报军师与陆帅救命大恩!
於剿灭充州黄幣残寇略尽绵薄!
待扫平妖氛,充州復定,操即刻交卸兵权,绝无贪恋!苍天可鑑!”
字字泣血,句句感恩!
姿態放得极低,甘居“驥尾”,只求“报恩”!甚至当眾立誓平贼后“交卸兵权”!
帐內空气凝固。
程昱注视著曹操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丝毫虚假的感激,也没有战败者的卑微,唯有深沉的、赤裸裸的野心与近乎疯狂的决断力!
他瞬间洞穿一一此疗哪里是报恩?
分明是借“救命大义”为名,死死抓住最后一块落脚之地,一头扎进充州平叛的浑水,绝不肯轻易离场!
更加可怕的是,他將“救命大恩”做成一张无形锁,让山海领在道义上难以立刻驱逐!
“厚黑至此...机变如妖!”程昱心中警铃大作,寒毛倒竖。
朱偽是良將亦是庸人,皇甫嵩是君子亦是朽木,在程昱看来都不难对付,而眼前这曹操...是梟雄!是能屈能伸,蛰伏爪牙,趁势噬龙的恶!
这种不为虚名所累,该低头时毫不犹豫的行为,可不是谁都能做的到的,至少皇甫嵩、朱偽、
卢植这三位朝廷名將就做不到,不然他们也不会落到现在的这幅下场。
“曹都尉拳拳之心,昱...深为感佩。”程昱面上挤出一丝刻板笑容,竭力压制翻涌的杀机,“既如此,便暂编为“协防营”,受廖化將军节制,专司巨野左近流寇清剿、要道协防。待陆帅钧令,再定行止。”
虚位虚名可以给,但必须放在眼皮底下!
“操,领命!谢军师成全!”曹操躬身行礼,姿態恭顺无可挑剔,低垂的眼脸下却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锐利锋芒。
当夜,巨野城下临时军营。
程昱独坐帐中,灯火摇曳在他青白瘦削的脸上。桌案上摊开一份新的暗纹密报,他却未落笔。
帐內似乎还迴荡著曹操那“情真意切”的效忠之言。
程昱闭目,指节轻轻叩击桌案上的精铁“沉岳剑”剑柄。
“朱偽、皇甫嵩之辈,皆冢中枯骨。然此曹阿瞒..:”程昱脑中翻腾:
巨野破围而不失位!他人至此,或死或遁,他竟能厚著脸皮留下来!
借势反棲!借“救命恩人”之名反客为主,將自己嵌入充州平叛核心!
隱忍如渊!示弱、感恩表忠心,丝毫无落魄诸侯架子,所图必大!
审时度势之精绝!精准把握了山海领需要人手清剿残敌、暂时无暇深究的时机!
“真...人杰矣!”程昱修然睁眼,枯瘦的手掌猛地紧!
那份关於壁垒进展的军报被他弃於一旁。
狼毫饱蘸浓墨,他以比报张梁失踪更凝重的笔锋急书:“主公钧鉴:巨野之事毕,张梁遁走如前言。
然另生大变一一曹操!操新败於巨野,虎豹骑十不存一,本已穷途。
我军解围,此疗非但未引去,竟以『报救命大恩』为辞,涕泣请命,甘附驥尾,乞一偏师协剿之职!
言辞恳切,立誓平贼即退,毫无矫饰。
其情其状,尽掩梟雄之姿。
愚察其所谋:一来,以『恩义”锁我,强据充州一席;二来,窥伺兵权,静待风云;三来,借我山海之势,重植充州根基!
此獠心思深沉,忍辱负重度量、审时度势之能、厚黑机变之术,远迈朱偽、皇甫嵩之流!
恐为心腹大患!彼暂寄『协防营”,由元俭羈摩。
然其志如鯤鹏,终非池物!
望主公深察幽充之变,对曹孟德此人,万勿以等閒视之!
其梟雄之姿,当世罕有!程昱顿首,十万火急!”
信笺封入更厚重的黑漆木匣,加盖三重加密印记。
三名最精干的信使被唤入帐中,程昱眼神如刀:“此信关乎未来我山海领气运!昼夜兼程,换马不换人!面呈主公前,尔等性命与此信一体!若失...提头亦难赎其罪!”
三骑如电,再度刺破寒夜,蹄声踏碎秋霜,比报张梁失踪时更为急促沉重。
程昱步出军帐,遥望北方漆黑天幕。
壁垒线上烽燧隱现,张梁依旧踪影难觅。身侧不远曹操临时营寨灯火闪烁,隱隱传来曹操与曹仁等人低沉却透著昂扬的部署之声。
深秋寒气砭骨,程昱却觉背心沁出一层细密冷汗,一股远比张梁潜藏更森冷尖锐的威胁感,如潜伏在侧翼阴影中的毒蛇,缓缓盘踞。
锁龙之壁尚未合围,充州棋盘之內,一条真正可能翻江倒海的“幼蛟”,已然悄然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