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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清幽恋 > 念·乡情切(8)

念·乡情切(8)(1 / 1)

 自顾霜回到这姑苏城,每每推开窗户,便能看见细雪连绵,似风拂柳絮,如轻吹细绒。江南的房屋,屋顶那砖瓦的颜色是清一色的黛色。自顾霜推窗所立之处看去,对面恰是一家铺子的房顶。衬着这雪,倒是极为分明的,其中自是别有一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冬日情趣。

前两日因着种种不大不小的事宜,顾霜几乎是没怎么真正睡好过,也一直都精神欠佳。不过昨日晚上她却实在是撑不住了,索性放任了自个儿去寻周公喝茶聊天,竟睡得挺饱。故而今儿顾霜是睡足了方起身的,起得不早。用手捂着口如前几日一般打着哈欠推开窗户时,却发觉在那黛色的屋檐上再寻不着细雪的影子了。屋檐上原是整整齐齐地排了数十排干净清爽的瓦片的,可今日每一排瓦片的最后那片,都结上了不大的、最长长不过一个手掌宽的冰凌,煞是可爱。原本顾霜起身后是不着急梳洗打扮的,总是先看会子书,可今日竟见着了姑苏城中冬日里不常有的景象,那必定是要好好看看了。故而急急地要唤素爻来伺候。可叫了几声,却连半个人影也不见——往常大约到了顾霜要醒的时辰,素爻皆会在门外候着;即便是有个几天不准时的,也不会走远,顾霜在房内照着平日里的声音唤个两三声铁定是能听见了。可今日顾霜唤素爻的声音远比往常的大,也唤了不少声,却偏就是不见素爻,连一句应答也没有,这倒是有些怪。

顾霜是个心思细腻之人,见此情形便禁不住要多想。故而自个儿匆匆忙忙洗漱完后,简简单单梳了头发,便出门去寻素爻。

从楼上长廊,到素爻的房间,到客栈天井,再到大堂,顾霜已然是将所有可能的去处都寻了一遍,甚至连茅厕门前顾霜都去唤过几遍素爻的名字,可就是无人应答。因想着素爻是个如假包换的姑娘,故而整个客栈除了他人的客房顾霜唯一没去寻素爻的便是女子不能涉足的那间茅厕了。不过依着现下遍寻不获素爻的境况,顾霜倒真有些怀疑素爻的身份了。

顾霜一时寻不着素爻,却又不知她究竟是去了何处,心中虽急却又心知急也无用,便干脆静下心来,啃着小二送来的桂花糖年糕,倚在自个儿的房门上思忖着:素爻会些武,其艺虽不精,但自保绝对是可以的。她自幼做丫鬟,往昔至多是同别的丫鬟拌两句嘴,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也没与人结过什么不得了的仇,大抵没人愿意花这个银子雇杀手来报复她。她素日里一向是个连端茶倒水这等小事都极为勤快的颇为忠心的丫鬟,若无要紧事,绝对是安安分分老老实实随叫随到地守在自家主子身边的。可今次并无什么要紧事,且即便是真有依着她的性子也必定会来告知,如此这般一声不吭地出了客栈,叫人实在有些猜不透。

记得当初自家舅父要纳馥儿为妾时嘴边时常挂着这么一句话:“姑娘的心思忒难琢磨。”如今若要用这句话来说素爻,其实细想想倒也不为过。其实顾霜觉着,明明自个儿也是个姑娘,且还是个看过无数野史、戏本子,见证过一段自个儿亲爹亲娘那段足以被编排成一部戏的风月事,自诩看尽人世悲欢离合并能猜着多数戏剧走向的“过来人”,却偏偏猜不透这件事,竟有些惭愧。但另一方面又有些担心是否素爻真有那样的仇家只不过自个儿是不知晓的,方才冷静下去的一颗心不觉间又提起来了。虽说可能性不大,可多年的贴身丫鬟离了身还是不免有些担忧且寂寞的,故而又掏出帕子来抹了手上的油渍。因恐素爻回来不见主子,还留了书压在那茶杯之下。随后披了件裘衣便出门去街市上寻。

素爻头一次来,大约是不认路的。顾霜其实心中也不确定,但客栈中寻不着也只好在大街上碰碰运气,总好过在客栈中兀自扶额忧叹。

街市上人来人往的,虽热闹,却着实不是个寻人的好地方。从前只知“热闹”二字,却不知这样的景象也可称之为“人海茫茫”。从前只觉着那些个痴情夫君千里寻妻的段子感人至深,却不知如此之事也须俱毅力耐心,更需一副好眼力。

此事难!难于上青天。

顾霜就这样漫无目的地在气氛同自个儿格格不入的大街上闲逛着,也是继家破人亡之后头一次感到如此孤单与彷徨。分明才过完年没多久,周围的喜庆味儿却丝毫没能沾上一星半点。其实说实在的,比起素爻可能凭着她那副姿色成功引起强人注意于是被拐了回去做压寨夫人,她倒是更担心素爻是因为怕将军府不肯放人而有预谋地跟情郎私奔,虽然她的情郎是宫中的总管太监让此事变得颇为艰难。

却不知是走了多久,正腰酸腿乏着,便远远地见着不远处一面“茶”字的旗子迎风招摇得起劲。因想着不知多久未正经地在这样的铺子中喝过茶了,故而再见这样的茶舍竟有些久别重逢的新鲜之感。又掏出荷包来仔细掂了掂,遂走过去寻了个避风的好位置坐下,再要了一壶龙井,兀自品茗。

却毕竟是小茶舍,只因价钱便宜,来喝茶的倒并不算少。客一多,自是应接不暇了。故而这茶还未真正泡开便端了上来。不过转念一想也是:那些个大户人家的只怕鲜少有如自个儿一般的情结,大约是看不上这样的小茶舍的;而那些个小户人家的只怕是看见一壶水上有几片叶子或是喝着有些青涩味道的水便觉着同“好”之一字是可以挂钩的,大抵也没这多余的心思来想泡制这茶的好坏讲究。

其实这倒也是好的,至少这价钱也能同货对得上号,也算是“一分价钱一分货”,总好过那些挂羊头卖狗肉、当面是一套背后又是一套的奸商。

正抒发着内心所感,却忽听得一声“祺哥哥”。这句话非但叫法别具一格,连语气也是分外熟悉——可不就是这几日一直萦绕在耳畔挥之不去的那句话么?

只这一句话,顾霜便知是素爻其人无疑了。本想直接上去喊她,却又觉近日害自个儿白白担心了半日,寻觅了半日,她却是满心欢喜地背着自个儿在此会情郎实在是有些没良心,若是当做个没事人一样去喊她岂不太过便宜她了?定要让她尝点厉害。因而只是安安静静地原位上坐着,二人走过来时,她便抽出帕子来装作擦汗遮着脸,虽然现下还是大冬天。

二人挑了个离着顾霜不近不远却又恰能让她将一切看清听清的位置坐了。不过素爻她旁边的那个,看着似乎是有些不情不愿的样子。这倒是有些新鲜。

就冲着这样一两银子不花而只需管住嘴便能看到的新鲜桥段,顾霜暂不露面的心思又坚定了几分。

思至此处,顾霜干脆又转过身去,只留一个背影,如此,便也难辨认些。

听着这声音,大约是小祺子先开的口。小祺子虽为太监,这声音却不甚阴柔,再配上那一副白白净净的相貌,倒也难怪素爻即便是知晓了他的身份也不悔痴心:“素爻,我知你是个好姑娘。非但不嫌弃我的身份,还愿意委屈自个儿。但我们终究不可能。你这样标志的相貌,如此善良的性格,是不怕寻不着好婆家的。实在不必在我身上虚耗光阴。我虽为男子,却也知晓女儿家是最怕等的,辰光飞转、青春流逝的,也就是那么几年了。你若再不肯放开,不过也只能执着个几年,反倒辜负了这一番样貌,何苦执着呢?”

这一番话,听得顾霜有些伤感,连带着齿颊间龙井的香味似乎又更添了几分苦涩。这世上之事,多半是难逃“身不由己”这个词。区区四字,寥寥数笔,却穿透了人生,包含了太多,也掌管了太多。且说眼前两人这现成的例子:一个是身不由己地付出了真心便有了一发不可收拾的执念,另一个是身不由己地入了宫工做了太监便注定是要于那座深宫高墙之中一世尝尽“寂寞孤独”四字含义。

按着小祺子这样的身份,素爻的这个执念,显然丝毫无实现的可能。但素爻此人,素日里虽常耍嘴皮子,开玩笑,拿人逗趣,可凭顾霜对她的了解,她对此事却十有八九是认真的。

曾经有一回,素爻铁了心地要学做一道名曰“冷梅春雪”的菜肴,却实在没什么厨艺天赋,便连着大半个月每日清晨一天不落地去厨房练习,直到馥儿称了一声“好”方才作罢。此事,顾霜至今仍记忆犹新,由此足可见其对执念之坚守。更何况此番的执念同以往相较,更是大过千倍万倍的。

果不其然,只一会子的静默,便听得素爻道:“只要我愿意,哪怕等到海枯石烂,地老天荒,哪怕穷尽一生也无法如愿,我也甘之如饴。区区一道墙,是隔不开的。”

小祺子又默了一会儿,只得干笑道:“不过一个小姑娘,戏听多了吧?哪里就学了这些个要命的话。那些东西不过是那些酸秀才为了赚银子编出来的,信不得,信不得。快别闹了。赶紧回去服侍你家小姐才是正经。”

顾霜觉着,听了这么久,只有这句话是直直地说到自个儿心坎上的,不觉间又对这位祺公公添了几分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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