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有一条小船,和我的鞋子一样破的破船。当然,这船只破上面,吃水的部分没有破,要是连这水以下的都破了,这船得在水底了。
我把柴火搬上船,松了一口气,我正要把车子往回赶,老太太说:
“送我过河。”
我怔了好一会,这事可怎么能做呢?送你过河?我的马我的车其实都是大哥的马大哥的车怎么办?要是来个贪心的人牵走我的马,拉走我的车,我,啊,损失就大了。
“老人家,我送你到这儿就行了,你家有人来接你的。”我这时希望她家的儿子孙子又多又壮又爱戴她。
“我没有家人,我家就我一个人,唉!”老太太长长的叹息声,隐藏多少辛酸呀,“放心吧,你把马栓好,车摆好。如果你的马和车被人偷了,我赔你!”
她说“我赔你!”时非常豪气,仿佛她有千万家财,不,仿佛她随手就能花出大把大把钱财,而那些钱财对她来说,是小小数。
我上了船,可我不会划船。
她对我笑了一下,便双手握浆,划了起来。
这是一条双浆设在中间的船,人坐在两条浆中间,左手一条右手一条,轻轻一划,船就往前驶去。水在浆的划动下,发出叮咚的好听声音。
老太太就坐在我对面,我也坐在她对面,我看她划浆,看得出她的动作不是这样年纪的老太太能做的。
而她身上继续散发令我神魂颠倒的气息,而这气息,并不是所谓的香呀什么的,而是,我在山里时被蛇追,眼看就要死掉的时候,闻到的,那姑娘身体的气味。
什么花香不关我的事,什么别的香不关我的事,我只知道那姑娘的气息是一种芬芳,一种可以让我做无数个梦的芬芳,她自己的芬芳。
突然,我看到老太太眼睛里的狡黠,她的眼珠子灵活的转动,而她似笑非笑,似有无限的诡计还没使出来。
“啊,老人家,你是不是有一个孙女?嗯,女儿?你说你家就你一人,你可是哄我的,是不是呀?”我对老太太说。
“快来握浆,和我一起划船,我的力气没了。”她几乎是命令。
我兴奋的抓住浆干,用力划了起来。
“别用死力气,得这样均匀用力,嗯,对,对就这样,两边的力量要一样,不能这边用力和另一边不一样,啊,不行,右浆出水太快,嗯,好了,左浆收回来太多,对,对,就这样划,自己体会吧,反正你得船头对着对岸的那块石头,看见了吗?那块石头有点红的。”
这时,在她的操作下,船头已经调,变成我朝前,她面向后面。
我看到了那块石头,可旁边没有路呀,那里杂草丛生,哪像船靠岸的地方?
这时,我注意到上游下来一条大船,我感觉它那巨大的船身要撞上我们了,害怕得猛划猛划,我想一下就划到对岸,不让大船撞上。
“慌什么?慢下来,它离远得很呢。”老太太的手又搭上浆,控制了一下,我又慢慢恢复正常了。
这船很容易划呀,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让它先过。”她说。
我停下浆,可船就被水流往下游推去,她就教我怎样控制船,我很快就学会。
她奇怪的坐进船底,仿佛很累了,没力气坐上船的骨架。她的头靠在船帮上,闭着眼睛休息。
“真聪明,我没见过这么聪明的孩子。”虽然闭着眼睛,她还能夸人,“你多大啦?家里都有什么人?”
我想,我又得讲我的身世了,我那来历不明的身世,嗯,我哪有什么身世呢?只有寄人篱下的生活,短暂的一年生活,一年的记忆。
但我被她一夸,精神就来了,我把自己从树根下醒过来被大哥救起到现在的事情大体讲了一遍。
“啊,小弟弟,你讲故事的本领挺好啊。”
“不是故事,这是我自己的真事。”
“嗯,不管你的事是真的还是别的什么,我是说,你一下就把你一年的事讲得清清楚楚,你可不简单哪。”
经过身边的那条大船沿边站着一些人,他们对我们这条小船很好奇,几双眼睛盯着我们,我傻乎乎的看着他们。
这时,我看到人群中一双犀利的眼睛,它无情的刺向我们,仿佛我们是可以吃的鱼。
今天怎么了?尽碰上一些没礼貌的人。
大船很快驶远,等它产生的波浪差不多消失,我便往前划去。
“这个你也会呀,你知道波浪不好过船,就这样等么?你真聪明呀,难得。”老太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回船中间的骨架上,和我面对面。她似乎休息够了。
这条河并不很宽,水流也不急,漂浮着打渔的一些小船。河对岸的尽是石头山,光秃秃的,几乎连草都不长,就是长也是枯黄枯黄的。回望我的来处,那边生机勃勃,田野,房屋,果树,真是一片人间的好去处。再远处,虽然朦胧,我知道那是我们的山,我们赖以生存的山,馒头村打猎谋生的山。
天地就这样造化着,一边是生机,一边是萧条。
老太太住这样的地方正合适,反正大家都一样半死不活的。
船在我的操纵下往那块有点红的大石头上游五十步的距离处驶去,因为,老太太说了,你要划船过河,如果要到对面,得对着那个地方上游一段距离的目标划去,这样才能划到你想要到的地方,因为,河水一直往下流,你得和水流斗。
终于要靠岸了,果然,船虽然不是对着石头来的,靠岸时却刚好对着石头。我以为要到,谁知这里有一个小湾,河面在这里往岸边占进一小片,也就是河岸往里凹进一个弯,刚好形成一个小小的港湾。
当船驶进去停好时,我往河对岸看去,视线竟然被阻挡了。这真是一个小巧的河湾呀。
老太太颤悠悠的下船,站在一旁看我搬下柴火。
“你还得帮我把柴火搬回我家。”老太太吩咐。
这时,不要说她给的柴火钱多出一倍了,就是她不给我钱,我也愿意帮她搬,因为,在她的指点下,我学会了划船,我的兴奋还没过去呢。
我不过十三岁嘛,最多十四岁嘛。
还有,她身上那股令我沉醉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