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道士住地的人不是每次都得喝茶,小道士不是忙着看书,就是忙着练功。
他对那些想喝茶的人说:“喝茶自己烧,我得看书练功,不然完不成任务,师傅罚我写十页字,你们帮我吗?”
其实,道士的茶和大家的茶没什么不同,都是就地取材,雷公根啊,车前草啊,松树寄生啊,鸟不站根啊,等等,都可以烧水来喝。是啊,凡是那些树叶树枝树根被和水一起烧滚,就变成了茶。
当然,不是所有的树都可以用来烧茶喝的。
至于,星子练功可是不能让别人看的,但我不是别人,我很为自己不是“别人”骄傲。然而,我这个别人是不能问星子练什么功的,可以学,但不能在一旁学。
就是说只能看。
起初,我觉得他练的所谓的“功”没什么用,这有什么用啊,又不能用来打猎。
那天,我见星子在抛三个铁球,觉得好玩,曾想要来自己也抛一下,他不给,说:
“别忘了规矩,你要学,自己做铁球。”我哪知道做铁球,趁着拉柴火到蔡家镇卖时去打铁铺问那个叫“厚皮”的师傅,他翻了翻血红的眼睛,嗡嗡声直响:
“铁球?多大?要圆的还是不圆的?圆的?好,交钱来,十天后来拿。”我吩咐铁匠“厚皮”做的铁球比星子的大一半,哼,就你有铁球吗?
这次拉柴火来给大夫,他只要半车,另外半车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买主,我就停车在路边,等候谁送钱上来,我送柴火给谁。
我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希望看到一个和我差不多的人。是的,每次我来到蔡家镇都认真寻找某一个和相似的人:短发,我曾经短发,短袖上衣,我曾经这样穿过,裤子,莫名其妙的裤子,和这里的人完全不同的裤子,它用一根扁扁的带子穿过一个个孔,然后拉紧,还发出清脆细微的“得得”声,很好听。拉紧的裤子不会往下掉。
这裤子真好玩,它在前面开一个口,好像拉尿时,可以把那玩艺从这里拉出撒尿。穿裤子脱裤子都是把带子松开,把这里那个奇怪的像蜈蚣虫的东西拉上拉下,于是,裤子就会紧,就会松。
大哥,棚边和根生曾经为我的裤子研究过好些天呢。
鞋子,又软又绵又结实,非常好穿,可惜它们最先破了,现在,挂在大哥门前的龙眼树上。
我低头看谁有那么一双鞋子,如果谁有,我就跑上前去,问他是谁?
这时,一双鞋子出现在我的眼皮底下,但是,这不是我期待中的鞋子,它虽然很合它主人的脚,不知为什么,这时的我感觉特别灵,人家合不合脚我都判断得出。
这是一双破鞋子,虽然没有我挂在龙眼树上的那双那么破,但也可扔给狗啃了。
这双鞋子停在了我眼皮底下,我慢慢抬头,我就这样慢慢抬头,因为我实在有点无聊,我的目光沿着这双鞋,鞋子以上的脚,可我看不到脚,我看到一条裤子的下摆,它已经哆里哆嗦了,因为它似乎比它下面的鞋子还要破,破得扔给狗垫睡做窝狗都会被它无数个洞缠住,然后被勒住脖子,死在无法呼吸的冤屈里。
我差点就笑,就那么差一点点,因为,我及时掩住了鼻子,可是,随即,我发现,鞋子虽然破,可是很干净,比街上走来走去的任何一双鞋子都干净。裙子更是干净,干净到像被木棒捶了千遍万遍。啊,原来是被捶烂的?
我夸张的继续往上抬自己的目光,我的目光捉住了依着这条破裙子的手,那是一双什么样的手啊?苍老,黑里麻嗒,不知道是脏还是老到已经不必需要干净了,因为,太老了,也是一种脏,我卑鄙无耻的冒出这个念头。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突然发现自己那么讨厌老,老人的“老”,也许,是因为我没有过去?我害怕将来,自己的将来?
我的目光继续往上移,慢慢往上移,因为我不必要那么着急,一着急了我也许又继续在这里等,等谁来买我的柴火。
关于,等人来买柴火这事我最不喜欢做的了,但是,没办法,我总不能又拉回馒头村吧?我宁愿挑重一点的柴火,也不愿在这里漫无尽头的等人。
这样一双破鞋子破裙子的主人会来买我的柴火?所以,我继续往上移动我的目光,慢慢的,不要急。
似乎,我闻到了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气息,我渴望已久的气息,曾经令我窒息的气息,令我做无数个梦的气息。
我急忙站了起来,目光四处搜寻,希望看到那个灿若彩虹的姑娘,可是,没有,连个像样点的人都没有,我的意思是说,连个身材和姑娘接近的人都没有。
可是,有个人站在我前面,站得很近,正是那个穿破裙子破鞋子的人。
一个老太婆!
“你的柴,我全要了!”老太婆的声音既沙哑又尖锐,像是铁钉刮在铁皮上,铁皮又碰着一堆粗砂子。真难听啊,我疑惑的看着她,我看到的是一张没有半点表情的脸,一个皱纹可以用“层峦叠嶂”来形容的脸。
她手掌伸过来,一堆铜钱在阳光下闪着特别的光芒。
“啊,老人家,我的柴火可值不了这么多钱,一半就行了,一半就行了。”我在心里立即把“老太婆”的级别升格为“老人家”,因为,她不是来跟我要饭要钱的,不是来影响我卖柴火的。
“全拿去,你得帮我送给河。”
老太太说要坐车,她已经累得不想动了,我小心扶她上车。这时,我又闻到一股气息,一股我熟悉又陌生的气息,一股让我神魂颠倒的气息,一股做了无数个梦的气息。
我转头四处张望,见不到应该有这股气息的那个人,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