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想想他都想叹口气。
今年的花朝节白脂融又上花神庙祈福去了,这次是和墨尹、小俊儿一同去的。虽然墨玉看起来已无大碍,可身上的伤毕竟还没好利索,不宜到外面胡乱走动——都是借口,其实还是他心里不愿意去。
小俊儿倒是兴奋得很,嚷嚷着要和爹爹娘亲去玩儿,临到出门竟也不曾忘记墨玉——小家伙知道哥哥受了伤要在家静养,尽管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却十分会疼人,直说着要将最好看的花儿带回来送给哥哥。
墨玉叹息一声,笑着搓了搓小俊儿的脸,终是没说什么。
这头一家三口才出去,那厢傅凝媚便带着她的两个丫鬟姗姗来了,给墨玉带了许多好吃的小玩意儿——她是第一个发现墨玉爱吃这些小玩意儿的人,顾及墨玉“翩翩佳公子”的形象,每次带过来还都并不光明正大,每每墨玉吃着这些“暗度陈仓”的东西,心情总是十分复杂。
墨玉正斟酌着怎么开口提醒傅凝媚以后少些过来王府,傅凝媚忽然伸手挥退自己的两个丫鬟,满脸严肃地看着墨玉,欲言又止。
墨玉被她看得莫名其妙,下意识地摸了把脸,奇怪地道:“怎么了?”
傅凝媚皱着眉头又瞧了他片刻,才一本正经地道:“墨离修,你是不是喜欢我?”
墨玉登时被一口热茶呛住了,强忍着不在姑娘家面前失态,却仍是没忍住错愕地道:“傅二小姐,此话怎讲?”
傅凝媚本就是个性子大胆直爽的,从来不知道羞赧为何物,当即实话实说:“令堂说你整日心事重重,茶饭不思,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墨玉放下茶盏,面无表情地听着傅凝媚背诵经文似的将整段话复述出来——确实很符合他娘的说话风格。
末了,傅凝媚拧紧眉头,十分纠结地道:“你倒也不必那样,虽然我对你无意,但你毕竟救过我,救命之恩理当以身相许。墨玉公子,如若你当真对我有情……”
墨玉哭笑不得,不得不失礼地打断她道:“傅二小姐不必如此,家母平日里最爱说笑,这些话你听过便是,不必当真。”
“可令慈说得很认真,不像说笑。”傅凝媚皱眉,坦言道,“她说你担心我看不上你,是以不好意思在我面前表现出来,还说你对着姑娘家最容易害羞……”
墨玉:“……”
他怎么也没想到他娘会在别人面前这么诋毁他,一时间竟是无话可说。
墨玉对上傅凝媚满带正经的面孔,满心无奈简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他心知这姑娘有些一根筋,沉默片刻,索性直言:“不好意思,傅二小姐,你是个好姑娘,着实不必因为我委屈了自己。家慈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我……”他顿了顿,终是委婉地加了一句,“我早已有了意中人。”
傅凝媚怔了怔,睁大眼睛:“此言当真?”
墨玉再三表示“当真”后,傅凝媚拍着胸口松了口气:“那真是太好了,我总算放心了。”
墨玉:“……”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所以他是被人家姑娘嫌弃了么?
傅凝媚凑过来一些,好奇地道:“那我可以多嘴问一句你的意中人是谁吗?如此看来,王妃和我说这些话,莫非是误会了什么?亦或是王妃不知道你有倾心之人?”
哪敢让他娘知道啊,若是他娘知道了还不得将他和临忌捉一块儿活剥了——这话当然是不能说出口的,墨玉只得故作深沉地静默片刻,低声道:“我娘不喜欢他,我便也没敢让我娘知道——还请傅二小姐帮忙保密,莫要将此事说出去。”
傅凝媚显然是信了,面带同情地点点头。
墨玉暗自惊叹自己面不改色扯谎的本事真是越来越厉害了,果然和临忌那混账厮混在一起久了,好的没学到,坏的倒是学会了不少。
一想到临忌,他原本因为阳光灿烂而不错的心情瞬间变得有些沉闷阴郁,算一算日子,临忌离开帝都也有两个月多一些了,那厮如今究竟在哪里?
花朝夜里,月朗星稀,夜色微凉,月光如流水般倾泻下来,映亮了少年漂亮的面容。
月光下这少年长得当真是极其好看的,五官精致得教人惊叹,乍一看比那倾国倾城的俏佳人还要美貌几分。只是细细瞧来,他眉眼间并无半分女子的娇柔妩媚,有的尽是冰冷与凌厉,使得少年优美的面部线条都显现出了十足的锋锐。
少年来到水边,翻身下马,还未寻到可以搭乘的船只,便骤然看见了远处火光冲天的岛屿。他一怔,眼瞳骤缩,心脏同时猛然一跳,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身上那轻微的战栗怎么也止不住。
白灵岛四面环水,气候温暖潮湿,岛上四季如春,正是极其适合种植各种药材的好地方,这样温和湿润的地方又岂会轻易走水?临忌怔怔地瞪了远处那火光冲天的岛屿一会儿,只见那火焰好似有生命一般,四处行走游荡,火舌舔舐着这个小小的岛屿,所过之处将一切无情地吞噬殆尽。
火势蔓延得太快了,若说不是有人故意为之,他是断然不信的。
其实他的到来根本改变不了什么,更何况有的是人不愿意看见他来。临忌才找到一条船,还未踏上去,一群身着夜行衣的人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围绕在他身侧,有意无意地阻挡了他的去路。
“做什么?”临忌冷冷地看着为首的人,心烦意乱到极点,心中也阴郁愤怒到极点。他不想和这些人多说废话,直截了当地命令道,“让开。”
那人低眉顺眼地道:“六殿下,那里太过危险,陛下吩咐属下等人务必要保证六殿下的安全……”
“危险与否我还不知道么?”临忌眯眼,周身霎时杀气横溢,他沉下脸,目光近乎森冷,一字一顿地道,“我再说一遍——给我滚。”
那人一动不动地伫立着,面色不变,依旧保持着恭敬的姿态:“属下明白六殿下的担心,属下已经安排了人前去帮忙……”
“帮忙?”临忌咀嚼着这两个字,仿佛听见笑话一般,终是没忍住冷笑起来,“只怕若是没有你们的好心‘帮忙’,白灵岛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那人眉头微微一皱,似是想辩解些什么,临忌却不愿意听他的狡辩,也不想再和这人说些什么。下一刻,长剑铮鸣出鞘,临忌干净利落地抽出对方的佩剑,直接逼近一步,剑刃横在那人的脖颈前,他与对方的脸相距不过一臂之遥。
“带着你的人滚。”临忌神色阴鸷地看着他,剑刃毫不留情地在对方的喉咙处压出一道血痕,“不要仗着你是父皇的人便以为我不敢动你,不过是一条狗罢了,还轮不到你来管我。”
他将长剑猛地朝前一推,那人自然不想真的被割断喉咙,当即往后退了几步,捂了一把脖子。
临忌阴冷地看了一眼长剑上滴落的鲜血,径自绕过这群人上船。为首那人仍是捂着伤处,却不死心地过来拦了一步,这回临忌再没和他假客气,那人才踏出第一步,他便毫不留情地出手,手中佩剑凶残地直接捅入对方的胸膛,刹那间鲜血横流。
对方这次却没让开,一把抓住剑刃,低声下气地道:“六殿下,得罪了。”
此处的少年身陷无止无休的纠缠,无法脱身。远处明亮灼眼的火光深处,容貌倾城的少女同样手执长剑,面色冰冷,眼神却凌厉得近乎狰狞。她猛地踹翻眼前的黑衣人,已被鲜血染红的长剑毫不犹豫地刺穿对方的喉咙。
鲜血喷涌,溅在少女白皙的脸上,又沿着微尖的下颌滑落到那雪白的颈子。少女神经质地笑起来,倏地抽出长剑,手法残忍地在那垂死的人身上又补了一剑。
那人瞪圆了眼睛看着她,少女微笑,叹息般轻声道:“伤了哥哥的人都该死,我送你到阎王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