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么想?当真这么想?”他笑着大摇其头,“我后悔了。后悔不该拦着呀。索性你们二人斗一场,我看看龙宿的武艺到底长不长进。”
“剑子,你高估了疏楼龙宿的实力而低估了我的能为。以当时的情形,疏楼龙宿伤情失智,能为大幅消减,拿什么与我比斗!”织语长心松开了剑子仙迹的衣袖,两个人眸光交汇,只听她继续说道,“今日就算他来了仍不是我的对手。”
“噢!你很自信。”剑子仙迹忽然想听听她的说辞。
“简单讲,投鼠忌器呀。”织语长心说得轻松,江宛陵的情况如此,疏楼龙宿敢于放手一搏吗?这样简单明了的道理,剑子仙迹居然看不清了。
剑子仙迹望着她笑了笑,“投鼠忌器,这个成语不好。什么人会把自己比喻成爬在阴沟里的老鼠?”
“你!”
借着她出手的一刹那,他身形飘忽闪离了她身边,他要帮江宛陵。自从听龙宿提到他有个肥白可爱的儿子,自己就忽忽心动了,自己与佛剑打过赌的,童官官将来一定是道门的好弟子。如果在自己手中把明光儒童的母亲搞丢了,那无论如何没法向龙宿好友交代呀。
剑子仙迹帮忙的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江宛陵已经从容步出了密林。只是,她面上添了无尽风霜,斑驳的泥点沾染了她的衣裳,她本该是颓丧的,可是她却用带笑的语气向他发问,“剑子先生,我没有找到荷姐的坟茔……”
剑子仙迹一怔之后,欲言又止了。
“太好了,她没有死,兴许是藏起来了……”
“织语长心藏着她了吗?”
“我第一次来缘荷来境,还有些不认路。织语长心讨厌我,给我指的路不对,不过我找了又找,并不是只固定在一个方向。”她那双既黑且亮的眼睛,倏然一转,透出灵动的狡黠,“每个方向我都搜寻到了,没有找见任何一座坟茔。”她像是安心似的长吁了一口气。
剑子仙迹被她的心绪感染了,露出了古怪的无可捉摸的神情。
“江姑娘,龙宿晓得你到缘荷来境么?”
从她懵懂不清的眼眸里,他知道了答案,龙宿好友完全不知情,可是精明人是怎么被骗倒的呢?有意思呀。剑子仙迹心里玩味,面上却无任何异样。
疏楼龙宿不必骗自己。江宛陵听到了龙宿的名字,她醒悟了,只有一个可能,织语长心骗了自己。她静静地开口了,“剑子先生,荷姐的坟茔……你知道不知道?若是知道,请告诉我。”
剑子仙迹讶然了,她的情绪在极速的调换,然而她的语气情态能够始终保持着一份大致的平静,尽管她的身体已经开始微微发抖,她抑制着,不使自己骤乱方寸。
“是,我知道,江姑娘请跟我来。”
不过是一句我知道,却使她的心陡然砸入了谷底,这滋味太难受。剑子仙迹走在她身前,虽然暂时看不清她的面容,但他能可意会到她那一份悲苦的心境。同情,油然而生。他走在前面说道,“不见荷姑娘意外身亡属实令人痛心,逝者逝矣,江姑娘还请节哀……”
“谢谢……”江宛陵机械地开口道谢。
她在信与不信之间徘徊。不见荷是生还是死?即使在她的眼前出现了一座无碑的坟茔,她仍然没有改变自己的想法。从前,织语长心不是死了吗?自己忽地来到了此地。一段时日,织语长心完好无缺的“活”过来了。荷姐呢?她本就是不该死的人。她会活过来……
对呀,她应该活过来。死,那是假死,不是真正的死亡。江宛陵这样想着,立在不见荷的坟前,她一直这样想着,某一日,不见荷会“活”过来。但——什么样的方法才能促使这个情况出现?她认为自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于是她的游目四顾,她在找织语长心。
人所深信之事一如令人惊惧或兴奋之事,往往荒诞不经,不容易说清楚。就像烟火中的火焰,自有其强烈的力量。
织语长心被她的眸光看到了,她狠狠的瞪了回去,她不能在江宛陵的目光之下露怯。迎视着她,织语长心也向着她走过去,两个人走到了一起。江宛陵先发问了,“你的方法,活过来的方法……”
“哈!”织语长心狂傲一笑,“痴人说梦,我会告诉你吗?”
“死国年纪,对不对?”她问道。
织语长心媚眼轻笑,“不知道!”说罢,又是痛快的枭狂一笑,她不是菩萨,也不是善人,无法对江宛陵产生同情怜悯。
“你急了?”织语长心一边笑一边说道,“你越急,我越不告诉你。你明知道会碰壁,还要开口?无知的人啊。”
对于江宛陵的不自量力,她更讨厌了,伸出食指滑到江宛陵颌下,以品评的口吻说道,“实在看不上眼呢,平平常常的模样。就是你跪下来求我……啊!”
呼痛声惊醒了发怔的明珠求瑕。
织语长心没想到对方先发制人!江宛陵直接拧住了她的手背错乱了她的筋骨。剧烈的疼痛加速了恼怒的发作。
“江宛陵!你要死!”织语长心回身攻向她的心窝。
江宛陵侧身避开,她的柔韧致使她闪避的游刃有余,可是她手上的劲道摧发的刚猛,织语长心遽然受制,居然有些无法反制了。这不可能!织语长心暗暗生恨,江宛陵的武功如何,她一清二楚,绝不可能有这样的能为。
是哀兵必胜的道理。原来如此,痛心刺骨滋味唤醒了江宛陵的杀心。好得很!今日就结果你,实现我当日对她的承诺,送你下黄泉一起陪她!
“不见荷死了,你还活着做什么,干脆死了去陪她。”织语长心愤愤不平的叫道。
“织语长心,死国年纪复活了你,是不是……”
她竟然还在向自己确认,织语长心恼恨啊,这个冥顽不灵固执坚韧的女人真该死!她掌风似飙,一掌就是开山裂地的威能,但还是被江宛陵闪避了。
“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情!她说不教你伤心!她给你写了一封信……哼哼,给我烧啦!姐妹情深?!”织语长心嚷得豪放,只要能使江宛陵伤心痛苦,她就快活得意。
人的悲喜总是不相通。
“可惜,终究阴阳相隔。你既不愿意死,那又何必惺惺作态。死而复生?异想天开!”织语长心凌厉出掌,缘荷来境的毓秀之气被破坏殆尽,可她不想就此停手,她要与江宛陵争一个高低,斗一个输赢。
“死国年纪,呵,徒劳无功。世上纵然有奇迹,却不会降落在一个平凡的不见荷身上。至于你这样庸弱无能之辈,更不值得被他青眼相加。”
明珠求瑕终于忍不住有了动作,可是被剑子仙迹的拂尘缠住了手脚。
“老道,你什么意思?难道非要弄到不可收拾?”
“不可收拾?”剑子仙迹一笑,“她们不是第一次交手了。你加入了……确定只是帮织语长心?”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明珠求瑕急于辩驳了。
剑子仙迹摆摆手,他心知这一战或许就是转机的紧要关头。就算事后被龙宿好友埋怨,他也要赌一赌。让织语长心受挫,并不是坏事,他心内笃定,江宛陵会取胜。
烟尘荡荡,丰容盛鬟的织语长心也免不了弄得沧桑满面了。为了散去一身的尘埃,她的两只水袖舞动着发出宏大的气劲,可是战场上拳脚无眼,那座无碑的坟被掀翻了。织语长心不愿承认自己是无意的,她情愿以此逼迫江宛陵,激发她全力应战!
这是一个平常的春日,如今却有异样的凄凉了,而这份凄凉要江宛陵自己一肩担起,那重量是无尽的,日期也是无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