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他说，“三个月之后奥力将向星之后爱尔贝蕾斯献上诺多精灵和他共同打造的珍宝，几乎所有的维拉们都会到场，到那个时候，也许他们对沿海动静的注视会稍有放松，如果你确信自己已经准备好了，可以选在那时出发。”

Elrond从书架的底部拿取一卷图纸，放在Legolas手中，“这是我从瑟丹领主那里抄写来的，和一般的精灵灰船不一样，更轻巧结实，但是小很多，只能搭载一个人。”“这是件好事。”Legolas回答，“目标小一点，可以帮助我避开维拉之眼。”

“这种船的范本已经在数次战争中损毁殆尽，连模型都没有留下，因此要复原可能会有些困难，不过有三个月，也应该足够了。”Elrond展开地图向Legolas标识出维拉们聚会的位置，“就是在这里，诸神将全部聚集，要怎么做我想你自己也很清楚。”

“是的。”Legolas点头，将那份图纸收进怀里。

“按理来说，你作为南部森林的领主，应该是必须到场的，如果你在那一天没有出现，会显得很奇怪。”Elrond平静地看着Legolas，“你要做好随时被发现的准备。”“我会准备好的。”长睫毛垂下来，Elrond看不清他眼中的神采，只能听见他的话音，“我已经准备好承担一切后果。”

他离开的时候，最后向着Elrond鞠了一躬，“不论我此行成功与否，Elrond大师，我都将永远感激您的帮助。”天色已经破晓，那纤细的身影裹着灰披风闪进Elrond小屋前那片森林，在第一缕阳光阴影中晃了一下就不见了。精灵大师注视着那道影子最后消失的地方沉思许久。

而对于南部森林的精灵居民们来说，这件事则以另外一种形象展现出来。他们的领主大人，原本是兢兢业业为精灵谋福利的好领袖，却不知为何忽然染上了人类昏君的毛病，不但不理政务，更是常常十几天不见人影，虽然精灵们并没有每天都要上交的财政报表，住在西方福地更是风调雨顺，吃喝不愁。Legolas最常做的事情，大概也就是参加木精灵们巧借名目开设的各种宴会，顺道再筹划下一次盛宴的流程。

可是，听不见领主大人悦耳的歌声，看不见那张让所有女性精灵甚至一部分男性精灵神魂颠倒的俊美面孔，却依然是宴会上相当大的缺憾。私自造船的事情，Legolas只在无奈之中透露给了几个参与的精灵，甚至对他们，他也只是简单地敷衍说这是受人之托，造来纯粹为了纪念的一艘船，自己真正的目的，他绝口不提。

复原Elrond的船，确实是一件极其困难的工作。闲暇变得很少，可是当Legolas偶尔回到领主的宫殿，看着他的精灵族人们，他们依然快快乐乐，无忧无愁，对Legolas的秘密一无所觉。每到了这个时候Legolas都会心存担忧，害怕自己一意孤行的决断会为无辜的精灵带来灾祸。

维拉们聚会的日子即将到来，Legolas不动声色，如往常一样出入领主宫殿，参加精灵们的聚会，将那艘造好的船藏在离岸边不远的山洞里。

当那个日子终于来到，Legolas没有惊动任何一名卫士，在天色破晓之前沿着地下的暗道离开了宫殿。他一个人将船拖下水，海面依旧平静，似乎无人察觉，有一个精灵偷偷离开了西方的海岸。

天气非常好，在判定是顺风之后Legolas张开了风帆，Elrond的船轻巧而实用，速度非常快，Legolas只航行了小半天，四周就已经被苍茫的水域完全包围了，海水是一种极浅的蓝色，在最远的地方和天连成一片，让驾驶着小船的Legolas有种错觉，好像他已经脱离了大地的束缚，正航行在没有边际的天之上。当他在精灵的视野中看见一个小黑点的时候，他将它当成是一只飞得太高的鸟。

直到那片阴影以直线向这片孤立无援的小舟靠拢，在精灵惊惧的目光中越变越大。它仿佛是无所不在的，迅速染黑了Legolas目所能及的一切东西。天空被乌云笼罩，海水染成了深绿色。还不待Legolas调转船头，向晴朗的地方航行，飓风就夹杂着暴雨劈头盖脸地落了下来。狂风撕扯着船帆，一切力量和勇气在肆虐的风暴之中都已经失去了意义，那艘小船在茫茫海间像是一片叶子一样渺小。

Legolas听见风暴的中心传来纵狂的大笑。那是欧希，海神乌欧牟的仆人。他听见，那个声音充满讥嘲，“看啊，一个逃跑的精灵。”被绞进风卷正中的小船反而平稳起来，依然不受控制地打旋，但不再颠簸不堪。

“请不要用逃跑这个词，”Legolas回答，他的金发已经被雨水淋湿，在风暴中只能勉强地倚靠桅杆站稳身体，可他的表情却不卑不亢，庄重而坚决，如同远古的精灵皇族一样不可侵犯，“只有奴隶和懦夫才会逃跑，我只是想暂时离开西方一段时间，等我完成了未完成的事情，将会即刻返回维林诺。”

“你没有得到准许，精灵。”在海洋之上，欧希没有穿着他可见的□□，他的声音从虚无之中传来。

“我也没有要求过准许。”Legolas站直身体看着那片虚无这样回答。

“你想趁着维拉们聚会的时候偷偷摸摸地离开，但是你打错主意了。”另一个声音自大海的深处响起，那不像是语言，像是风暴的共振与和鸣，用无上的神力攫住了精灵的神智，Legolas有好一阵听不见耳边传来的任何声音，只能隐隐约约看见波涛里次第显现的泡沫羽冠，墨绿色和黑色的鳞片铠甲在水中翻涌，如同航行在深海里择人而噬的巨大怪鱼。

欧希的大笑声渐渐隐去，海洋的真正主宰开口，“在水中和陆地，什么也逃不过我的头脑。而你，精灵。”他的声音低沉，如同浪涛自深海鼓起发出的鸣响，“你愚蠢的举动会给整个维林诺带来灾难。”

“现在立即掉头回去，维拉将不追究你的罪过。”乌欧牟注视着他脚下的精灵船只，那么一只小小的船，随着巨浪摇晃不止，船上的精灵却依然毫无惧色，“我无意冒犯。”他说，眼睛里有令他不解的固执，“但我也有自己的苦衷，我必须回到中洲。”

“你以为我不知道么，精灵。”乌欧牟低沉的声音响彻风暴汹涌着的海洋，“埃尔达的一切悲伤和需求，都像是白雪上的灰尘一样，在我的脑海中呈现出来。你真的以为，你的苦难可以和维林诺的命运相提并论？”

“最起码对我来说，是这样的。而您，也许您看得到，却未必能感同身受。”Legolas说完了这句话之后就不再看其他地方，他专心地操控着船舵，试图借助浪头的冲力驶出暴风的控制区域。

那羽冠在深黑色的波涛中闪了闪，化成真正的泡沫消散在深海之中，海洋主宰发出低沉而深重的叹息，从海的最深处传来，回响在整片海域，如同地壳开裂的巨响——他沉入了海底，海面上只留下欧希，这位热爱风暴和狂涛巨浪的神侍失去了主人的控制，他大笑着，在海面制造出更多的龙卷风和死亡漩涡。

他脚踩着龙卷的制高点，向下俯瞰那试图悖逆神意的精灵，精灵没有放弃，即便他的衣服已经湿透了，长发粘在脸上失去了本身华美的光泽。他扯起风帆，打满舵极速左转，随着狂风一起旋转，小船灌满了水，快要失去控制，有好几次都被淹没在巨浪之下，但是在经历了顽强的挣扎之后又不屈不挠地浮了上来。

精灵的固执激怒了暴躁的迈雅，他从海的深处召唤最狂暴的巨兽和最汹涌的浪涛，聚集起几十万吨的水一同压向那艘摇摇欲坠的小船。他毫不怀疑精灵是否能脱逃，他的抗争在他眼中和垂死挣扎毫无区别。

当风浪达到至高点的时候，专心于操控海洋的欧希忽然听见了一声清亮的呼喊从精灵口中发出，在风雨声中迈雅不能确定那是什么，却听到他的声音荡开了层层乌云，响彻阴郁的海面。精灵的船被浪峰送上高空，底朝天地跌落下去，他自己也被深黑色的海洋吞噬。

欧希知道主人的目的已经达到，便喝令风和雨都停止，平静了他自己搅起的浪涛，离开海域的时候他最后看了一眼已经恢复平静的海面，精灵的身体轻若鸿毛，没有沉下去，一头金发在水面上沉浮不定。

海浪温柔地托起他的身体，又用长海草将他包裹，送回西方的海岸。那是欧希的妻子乌妮，精灵垂死的呼唤惊动了这位温柔的海洋神女，她用长发结成网，护住精灵的躯体使他免于流水的侵袭。

“我很想知道，他的故事将会怎样终局。”她的眼睛向着平静下来的海面，温和而深邃。而后者只是皱了皱眉头，依然不解，但没有拦阻，“最好还是能有巨大的狂风和海浪。”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