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人类对于未知的事物显然有着极其强烈的求知欲。Thranduil叹了口气,和Elros对视无言。
Elros半靠在床边,凝眸思索了半晌,恍然问道,"你们用来喂猪的那种草,能劳驾拿过来一点让我看一下吗?"对上Thranduil询问的目光,那张本来因伤痛而苍白的脸上浮上一抹笑容,他用辛达语低声解释了一句,"从前长湖镇的人类都用它们来喂猪。"
Stoa低声答应了,干脆利落地转身,不忘贴心地关门落锁,把屋子里的封闭空间完全留给两个精灵。
有寒冷刺骨的风沿着老旧的门那一丝缝隙挤了进来,更多的是从没有关紧的天窗里,无孔不入地侵略整个房间,Thranduil走到窗边向外看去,天边涌动着暗淡的红色,像是酝酿着一场恐怖的风雪,乌鸦拍打着翅膀,在天边盘旋着凄厉地鸣叫。
壁炉里的火只剩下一小簇还在苟延残喘,这间房子冷得像一个冰雪做的山洞。
Elros也仰起头,想要看见窗外发生的事情。可是他看不到,他只好虚弱地问Thranduil,"陛下,霜尽日难道还没有来吗?"
"不确定。"Thranduil用锐利的目光盯着那乌云密布的天边,好像要穿透阻碍,一直看到极远的远方。那连黑暗中的针尖都分辨得出的精灵之眼,现在却看不到哪怕一丝一毫的光亮。"我没有听见雪山融化河水奔流的声音,我也没有感应到幼树的生长和老树的新生。"他说,"所以我怀疑,霜尽日是否已经来了。"
又或者,永远也不会再来了。这样的猜想即使对于Thranduil这种心性坚定的精灵也依然十分恐怖。他无法想象再也没有春天的样子,森林被封存在永冻土之下,连同所有美好的记忆。除了死寂、冷酷和绝望,什么也剩不下。
Thranduil怀疑,如果真的有这么一天,那将是所有中洲精灵的末日。
"拿来了。"Stoa的突然插话打断了Thranduil的沉思,小酒馆的老板正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把王剑草,"真搞不懂你们要这些东西干什么。"他说,"这东西太苦太辣,猪都不乐意吃。"
手里那把猪草好像一下子打开了Stoa抱怨的开关,"可是最近总是下大雪,好吧这也没什么,毕竟本地人都已经习惯了大雪了。话说回来这玩意儿即使在雪底下还是一样的长……"Thranduil打断他,"先拿来。"
Elros就着Thranduil的手看了一眼那把几乎被揉得稀碎的王剑草,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几千年前他们把灵药当成猪草,几千年后也一样。"
Thranduil被他的说法逗笑了,"看来愚昧在他们这里确实是一脉相承的。"
"你们在说什么?"作为一个出身钢铁要塞的男人,Stoa并不是个足够心细的人,可他却还是在两个精灵的私密交谈声中,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异样。
他听不懂他们的语言,却直觉那一定跟自己有关。"没什么。"Elros用流利的通用语回答,"只是在你的身上,我们发现了有些品德并不能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改变。"
Stoa半信半疑地收下了这句听起来勉强像是赞美的评价。随后看着他美丽的客人将那把猪草小心翼翼地捣碎敷在精灵的伤口上,握着那伤痕累累的手,低声地开始吟咏一些模糊的音节。他的表情虔诚,像是和天父直接对话。
有极明亮耀眼的光自他身周散发出来,那光愈亮,光芒正中的人脸色愈惨白。正在流失的好像不是那至纯至美的光芒,而是他的生命本身。
风更急了,没关紧的天窗在狂风里摇晃,Elros的身体在那束光芒里微微颤抖着,人类走上前替Thranduil将露着缝的天窗锁紧,又蹲下身让壁炉的火重新燃烧起来。他想,这多少能有所帮助。
Thranduil燃不起那束火焰,他的力量渐渐消耗殆尽,森林中树的哀鸣开始在他的血脉里回荡,他们挥舞着枯瘦的枝条,徒劳无功地捍卫着已不存在的春天。他开始觉得疲惫,每一根血管都在深不见底的疲惫中炸裂。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和什么作斗争,是人为加诸的伤痛悲苦,是他破碎不堪的灵魂……还是那不可抗拒的最终宿命。
无数幻影在他眼前纷乱地穿梭而过。
有时是Elros疲惫憔悴的影子,有时是大雪覆盖的绿林和孤山,有时是木精灵们持续整晚的星光盛宴,有时又是Legolas的脸。
他听见他于虚空之中传来的呼唤,他指控他的欺骗,质问他为何不肯信守承诺至今还滞留在中洲。
大雪渐渐堆积了天顶,
"您宁愿留在冰封的冻土上,也不愿爱我?"他自空茫之中这样问他。
Thranduil仰看着他朝思暮想的那张脸,语气坚定,"我宁可就在这里立即放弃自己的生命,也不愿意为了如此自私的爱而毁了你。"Legolas的幻影不再说话,表情悲伤如心碎。
罪孽,都是不可饶恕的罪孽,不论是孩子恋慕父亲,还是父亲爱上了孩子。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之后,原本摇摇欲倒的天窗顷刻坠落,暴风雪猛地倒灌进来,积雪压灭了火焰,燃烧的壁炉黯淡下去,房间内的温度迅速下降,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已经如同冰窟。Elros的脸色突然不正常地潮红起来,寒冷带来的颤抖却更剧烈,他的身体像是一片破败的枯叶在狂风里摇曳。
精灵之光就是在这个时候猛然闪烁起来的,像是火焰燃烧时那最后一丝诡谲的灿烂。让人类的心里产生了不知何处而来的些许恐惧。
在持续闪烁了一会以后,这最后的一丝光也消失了。Stoa及时上前一步,在黑暗中准确地接住了Thranduil慢慢倒下的身体。他惊惶地看向床上的精灵,那仅剩的一只明亮的眸子也已经失去了光彩。
"陛下……"他低声喃喃着,艰难地转头去看Thranduil。精灵王推开扣住自己肩膀的人类——他的力气实在太大,几乎快挤断了他的骨头。他只看了他一眼,就知道他的灵魂正在缓慢地和身体脱离。
Elros勉强地笑着安慰他,"不必为我悲伤,陛下。"他说,"我即将去的,是精灵的故乡。"Thranduil看着他忠诚的卫士,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他怎能不悲伤呢?不仅是悲伤即将到来的长久分别,也为精灵所受的痛苦悲伤,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悲伤。
他终究谁也拯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