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randuil用单手执起酒杯，另一只手状似随意地轻轻搭在木制的桌子上。颜色深暗的木纹和修长漂亮的手。将酒杯送到唇边缓慢地啜饮，每一个细微的吞咽动作都能看的清清楚楚。Stoa还没见过能把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都做得如此赏心悦目的男人。他盯着Thranduil手里那个做工粗糙的杯子，放在莹润如同玉石的手中，分外碍眼。这让他不由思索起是否有必要在下一个霜尽日给自己的小酒馆换上一套新的盘子和碗碟。

将杯中的酒液慢慢饮尽，Thranduil才注意到一直盯着自己的人，他放下杯子，转头避开男人饶有兴趣的视线——即使在从前的时代里他也不愿意和人类多有交往，更不用说是他们已经渐趋腐化黑暗的现在。

不仅是由于他们那游走于黑暗与光明之间，从来算不上坚定的意志。Thranduil曾经见过很多与人类有所深交的精灵，见过他们对着永恒的死亡露出的悲伤表情。他们歪着头，明亮的眼睛里是深深的思索。在真正的死亡面前活了几千几万年的生命也不过是个足够无知的孩子。

永恒和瞬间是不能相交的，就像两颗恒星决不能彼此靠近吸引，一旦如是，不是相互碰撞最后爆裂融化，就是相互抵消，最后归于深不见底的黑色虚空。

或许正因如此，大绿林的精灵向来崇尚隐居避世，本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只要森林还在，只要还能继续安安稳稳地过着他们的小日子。这么多年过去Thranduil只领着他们参加过三场真正的战役：人类与精灵的最后联盟；推翻索伦时南疆艰苦卓绝的漫长拉锯战；还有千年前那场人类与精灵之间的战争。。即便代价惨重，他们也曾在胜利的号角中光荣归来，只有最后一场是充满屈辱的败退。

纯粹的黑暗失败了，来自人心的黑暗正在崛起。

Stoa继续盯着Thranduil大大方方地欣赏，将人类素来为精灵所诟病的＂过分热情＂和＂自来熟＂发挥到极致，Thranduil被看得越来越不耐烦，正准备拂袖而去的时候，那个低沉爽朗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似乎不太愿意与人接触。＂

精灵没有答话，不置可否。

＂打听客人的隐私不是一个称职主人该做的事，我知道。＂Stoa开门见山，＂然而我还是很有兴趣，像你这样的人，究竟来自什么地方。＂

＂南方，我来自南方。＂……的雪山和森林。Thranduil含糊作答，他不知这个人类究竟是敌是友，所以最终的权衡，是将这个问题一笔带过。

男人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沉吟道，＂南部？据我所知那里可是一片大森林，不知有多少人误打误撞地闯了进去，从此再也不见踪影。＂他压低声音，好像要故意显得神秘，＂那里住着一些叫做精灵的东西。＂

Thranduil停住将要离开的脚步，问话的姿态并不露声色，＂你知道精灵？＂男人摆摆手，＂只是个故事罢了，我小的时候老爹可没少拿这样的故事哄过我。＂

他的眼睛里渐渐又涌起一些清亮的色彩，好像是小的时候听过的那些故事，现在又重新回到了他的心里，＂他一直信誓旦旦地宣称自己见过精灵，你不知道他讲的那些故事有多么活灵活现！什么藏在雪洞石窟里冰雕的宫殿啦，一口气能喝大半瓶烈酒的王宫卫队长啦……简直就跟他亲眼看过的一样！＂

Thranduil疑惑地皱起了眉头，这个故事让他觉得熟悉。可惜对于同类事情他记忆力一向不是很好，自从森林被大雪封闭之后尤是这样。

＂你的父亲……＂Thranduil问，＂他是谁？＂Stoa实打实地愣了片刻，在他的记忆力可从未有过如此高姿态的一场对话，那发问的人，精致的轮廓依然笼着傲然的冷，看上去并不好亲近。让人有种错觉：这不是一场谈话，而是国王在巡视他的领地。

然这种错觉不妨碍男人脸上露出自豪的笑意，＂别的不说，他可真是有一副好胆子，就算是在整个要塞，他也数得上是鼎鼎有名的冒险家。＂

Stoa对着Thranduil如数家珍，＂二十岁的时候，因为跟我的爷爷干了一架，他一个人上了据说从未有人生还过的龙骨雪山。二十五岁的时候有了我，在家呆了没几年，就又越过平原向西走，一直走到最西面的人类王国。我十五岁的时候见过他一面，他也只是给我讲了几个没边没沿的故事，留下一大堆地图和手札，又坐着船出海了，直到现在也没有回来。＂Thranduil在记忆里几经挖掘，那个误闯了他的王宫，又被他梦境俘获的青年身影终于在他的脑海中闪现出模模糊糊的一个片段。

＂你相信有精灵吗？＂Thranduil反问，男人浑不在意地随口应答，“曾经是不怎么相信的，但最近就不太一样了。”随即他就知道，他在这位敏锐的聆听者面前说走了嘴。

“最近？”那美貌的客人抓住他话里的一个点予以反问，“这么说，你最近见过精灵？”Stoa一怔，顶着Thranduil质询的目光，他发现自己根本就无法长时间地思索，以找到一个顺理成章的借口掩饰自己刚才的失言。

他只能换一种方式，试图将话题引向别处，“看上去你对精灵很感兴趣。”“是的。”Thranduil用异常敏锐，令人生畏的眼光看着面前已经露出些慌乱的男人，“所以刚刚那个问题，我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戴在右手的戒指，他悠然随手摘下，“而一个能够令我满意的答案，我也会为它付出相应的代价。”男人叹了口气，“为什么非要追问到底呢？霜尽日之后你也很快就会离开这里，不论精灵怎么样，都与你毫无关系。”

“不。”Thranduil优雅而冷峭地否认，“不仅与我有关系。”他的语调中带着王者的冷和傲慢，像是隆冬季节漫山遍野洒落的大雪，“事实上，如果我知道这些精灵们受到了什么伤害，那么伤害他们的人，也一定会为自己的行为而后悔。”

Stoa诧异，“这么说，你是那些精灵们的朋友？”Thranduil没有否认，他看着对面的男人，又一次提出自己的要求，“是的，所以如果你知道哪怕是其中一个的下落，请务必告知我。”

“好吧。”Stoa向四周看了看，确定没有人在偷听他们的秘密交谈，他示意Thranduil跟自己走，而后者也就毫无畏惧地跟在他身后，“数个月前，巡逻的士兵发现有些人在贩卖这些可怜的精灵，于是将他们救了下来——你知道，因为我父亲那些不靠谱的故事，这些精灵对我有很强的吸引力——我贿赂了卫兵十个托卡斯银币，将其中一个偷偷带了回来——状况最糟糕的那个，为了保护他的安全，我只得将他暂时安置在地窖里。”

“贩卖？”Stoa听见身后的声音传来，依然平静，却像深邃阴暗的海面隐藏着风暴，让人心生恐惧，“这可是非常严重的罪行了，如果你能告诉我这些人的下落，我保证你得到的远远会更多。”

Stoa怔了一下，“非法买卖奴隶在我们这里是非常严重的罪行——这种生意一向控制在元老会手中。那些人被依法放逐，然后就不知去向了。”

Thranduil沉默许久，“带我去见见那个精灵。”男人放下手中的酒杯站了起来，“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