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之光耗尽的虚弱，与之血脉相关的森林因风雪受到的重击。这两样灾难一齐向着他劈头盖脸地压下来。他挣扎着想要站起身，脚下却软绵绵的，像是踩了棉花。像Elros一样，他也渐渐感觉到扩散开来的寒冷，如同刻骨钢刀琢磨着他的四肢百骸。

大雪灌满了他的衣服，Thranduil感觉自己正在坠入虚空之中，只有黑暗，只有寂静，再也没有Legolas的脸。

他的精灵光芒已经消耗殆尽，他知道自己从此再听不到大海的呼唤，再也不能循着众神的指引，找寻到那片永生的福地。除了死亡，他再也没有任何办法回到他身边。

雪还在下，大雪慢慢覆盖了他金色的长发。

……

他走过林地宫殿安静的长廊，月光，洒在那些沿着石柱爬上来的藤蔓上，柔软的枝叶在和煦的夏夜风里摇晃，投落的光斑也随之不断变换。他阔别数千年的父王穿着长袍站在空旷的大厅里，拖长的影子斜打在地面，嘴唇紧紧地闭着，月光自他光洁的额头直射而下，英俊的面容显得轮廓愈发深邃，像是一座纯银的雕像，有极不真实的美感。

＂Ada？＂Legolas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后者转过身平静地看着他，不置一词。

他在夜色里和他遥遥相对，不敢上前。直到Thranduil用眼神示意他过去的时候，Legolas才艰难地迈开自己的步伐。他紧张得手心攥出了汗，经过盘旋而上的石阶，竟然绊了一跤，差一点毫无形象地摔倒在地。年轻的精灵领主感觉全身的血都涌到了脸上，他偷偷看了一眼Thranduil，发现对方仍在沉思，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失态，这才稍稍放下心来——要知道，那些低矮的石阶自从他二十五岁时开始，就已经不能再对他造成任何困扰了。

Legolas加快了脚步，身体却还是僵硬得像块木头。一阵风吹进空旷的大厅，扬起那头长发，流光璀璨地扑向他的眼睛，那是一种纯净的阳光色，和Legolas自己的别无二致。不过十几步路，他却像是经历了一场艰难的跋涉，他微微喘着气看向近在眼前的Thranduil，眼底仍然半是迷惑和惶恐。阻隔在两个人中间的，只有那些飘散飞舞的金色发丝，甚至有几缕已经软软地拂上了Legolas的脸颊。

细微的触感——但很鲜明。Legolas伸手将那一束金线似的长发捂在掌心，如同他熟悉的那样冰冷而柔滑，有着丝绸质感。Legolas摇摆不定的心终于稍安，曾经拉着长弓射穿敌人头颅也能纹丝不动的手，忽然大幅度地颤抖起来，散发着淡淡光芒的金发也自手中滑落。

他把头颅埋在Thranduil的颈项上，双手穿过腋下环抱住那隐藏在长袍下线条优美流畅的腰身，一开始的时候Legolas几乎什么也说不出来，他想不起他孤傲淡漠的父亲除他之外不曾接受过任何人的拥抱，他只想把他细细地描摹进血脉之中，让那令人难以忍受的思念彻底走向终结。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蔚蓝色的眼睛令人安心地闭着，长睫毛微微抖动，在Thranduil怀中他好像又成了那个惊惶无措的幼年精灵，＂我以为你骗了我。＂一只大手慢慢移到他头顶，有一下没一下极其温柔地拍抚着，修长的五指在那继承自他的金色发丛间穿行，一声极为轻微的喟叹自精灵王的口中传出。Legolas仰起头，鼻尖不经意蹭上了他的下颌，紧接着是柔软的嘴唇。

Thranduil没有抗拒的表示。这让年轻的精灵得到鼓励，他犹豫了没多久就勾住Thranduil的脖子向下扯，后者也极配合地低头，如同纵容一个孩子，但同时又有对情人的温柔。

Legolas终于大着胆子用自己的嘴唇覆上了他的，让他惊喜的是，Thranduil依旧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悦，只是站在那里，安静地接受着这个吻。从最开始蜻蜓点水一样的轻触，到最后那条防线终于被突破。Legolas细细用舌尖勾画着那条缝隙，直到Thranduil终于半张开唇迎接他。

距离顷刻融化，只是一边是水润的温暖，另一边却苍白寒冷。Legolas扫过Thranduil舌尖的时候甚至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他愣了一下，，原本环抱着他的手臂移动，开始在他身周上下摸索，轻吻了一下他的嘴角，Legolas低声说，“你好冷。”Thranduil没有回答，只是注视着他，眼睛里有哀愁的神色。

年轻精灵立即放弃了更深一步的亲昵和探索，“这样做……让你难受吗？”这一回，Thranduil摇了摇头，“不，不是。”他说，“让我不安的不是这个。”隐隐约约的不祥预感在这一刻攀升到了顶峰。他看着Thranduil从他身边退开一步，他看着他脚下踩的那片地面，被磅礴的大雪层层覆盖。他从未想过密林也会下这么大的雪，大到他已看不见远处树木的轮廓。

他看见他所爱的精灵，那金色的发正在失去光芒。Thranduil垂着手安静地立在雪中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弄得不知所措的，好像从头到尾只有Legolas一个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顾不上礼貌，他急切地质问Thranduil。

Thranduil猛然抬起头来看向他，嘴唇翕动好像在说些什么，可是多余的一切声音都已经被淹没在愈来愈大的风雪之中。他身上的精灵之火渐渐暗淡，Legolas想要重新回到他身边，抱住他，却无论如何都再走不进一步。那冰雪缠绕着的一小片土地，对他来说像是另一个世界一样遥远。

理智在告诉他，Legolas，清醒点，这只是个梦。可他却还是感觉到自己的喉咙不受控制地发出叫喊，那声音也随之湮灭在风的尖啸声里。

如果这是梦，为何会如此真实？如果这不是梦，为什么他还不醒来。在大雪最狂猛的时候Legolas终于抱住Thranduil冰块一样的身体，他在他耳边大喘着气，他语无伦次地呼唤他，请求他别离开他。

他眼看着Thranduil在他怀里一寸一寸化成飞雪。

昏幻之中的眸子渐渐变成清澈的蔚蓝色，Legolas猛地坐起身来，随手抓起一件长袍，不慎中将额饰，书本这些随手放置在床头小几上的零碎物件全都扫落在地，发出接连不断的噪音。

终于，一个精致的酒盏打翻在地上的脆响引来了精灵卫兵匆匆的脚步。

“Legolas领主大人？”问话的声音里含着隐隐的担忧，森林领主Legolas，一向以持重温和深受晚辈，甚至同辈精灵的爱戴敬重，资历尚浅的精灵卫兵实在想不到，究竟有什么天大的事情，能让这位曾经亲眼见证过巴拉多塔倒下，黑暗消逝的护戒英雄，精灵族数一数二的勇猛战士如此失态，以至于大半夜不睡觉，噼里啪啦地砸起东西。

让他稍稍放心的是，那厚重的门里传出的话音依然温和，虽然多少带了一丝急切，却不损其悦耳，“无妨，”Legolas打开门平静地站在他面前，用惯有的口吻作出指令，“帮我准备一下，我要去拜访Elrond大师。”

与他的平静形成对比的是年轻的卫兵快要下巴贴地的表情，Legolas衣衫不整地站在他面前，一头顺滑的金发此刻凌乱地披散着，有几绺甚至已经打成了滑稽的结。森林领主手里挽着一件看不清颜色的长袍，一本正经地告诉他自己准备去拜访精灵族中德高望重的Elrond大师。

他极其小心地斟酌着词句，“领主大人，现在已经很晚了，您不如明天……”话没说完却被他的领主打断，“我有急事。”他一脸认真地看着卫兵，秀气的眉毛微微打着结，脸上的担忧表情显露无疑，“我一定要现在去见他，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