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伊杰低声接道,冰蓝色的眼眸中泛起回忆的微光,那光芒温暖而坚定,与她平日里的疏离判若两人,“他说,无论别人怎么看,无论前路多难,只要问心无愧,就勇敢地走下去。可是现在……”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迷茫,“我不知道……什么才是‘正确’的路了。”
寻找父亲死亡的真相,洗刷他的污名,这曾是支撑她活下去、变强的唯一信念。
可当这条路的尽头,可能触及某些禁忌的、危险的、甚至可能颠覆她认知的“真实”时,“正确”与否,变得模糊而沉重。
在只有两人的帐篷里,阿伊杰的话渐渐多了起来。
她讲述父亲教导她魔法的耐心,讲述父亲书房里弥漫的旧书与墨水气味,讲述那些在流言与白眼包围中,父亲用宽阔肩膀为她撑起的小小天地。
她的语调时而轻柔,时而激动,冰封的心湖似乎因回忆而泛起温暖的涟漪。
每当这时,普蕾茵便会放下手中的活计,安静地倾听。
她很少插话,只是用那双沉静的黑眸注视着阿伊杰。
或许更准确地说,是她不知该如何插话。那些关于父爱、关于家族荣耀与耻辱、关于沉重使命的记忆,对她这个“穿越者”而言,既熟悉又陌生。
她能理解那份情感,却无法真正“感同身受”。
她能做的,就是提供一个安全的、不被评判的树洞。
“即使这次旅行……最终失败了,也没关系。”阿伊杰最后总结般地说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执拗的劲头,“我知道这很难。但无论如何,我一定会找到真相,为父亲正名。”
在她记忆的画卷里,“艾萨克·摩尔夫”的形象永远光辉伟岸。
他如同屹立不倒的巨柱,坚定地守护着家族与信念,是一位强大、正直、值得她永远仰望的伟大魔法师与父亲。
“阿伊杰,”普蕾茵等她说完,沉默片刻,才小心翼翼地开口,语气带着罕见的迟疑,“那边……”
“嗯?你说。”阿伊杰从回忆中抽离,看向她。
“如果我说……只是假设,真的只是假设……”普蕾茵斟酌着词句,黑眸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
她似乎想问什么,一个关于“真相”可能并非如阿伊杰所想那般美好的问题,一个关于“追寻”本身可能带来更大伤害的警示。
但看着阿伊杰那双因谈及父亲而重新点亮希望的眼睛,她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时机不对。现在说这些,太过残忍,也……毫无根据。
她所“知道”的,终究只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故事”碎片。
嘟!嗡!嗡嗡!
刺耳的、高频的魔法警报声,毫无预兆地在死寂的夜空中炸响!紧接着,是营地边缘哨兵发出的、短促而尖锐的示警哨音!
“全体起床!紧急情况!!”
队长粗犷的吼声穿透帐篷,瞬间打破了夜的宁静。
“什么?!怎么回事?!”
阿伊杰和普蕾茵几乎是同时弹起身,手忙脚乱地抓起放在身边的法杖和短剑。
这是她们加入探险队以来,第一次遭遇如此急促的全员警报。
冲出帐篷时,其他队员大多已迅速集结完毕。
他们虽非军队,没有整齐划一的队列,但每个人脸上都褪去了疲惫,取而代之的是猎豹般的警觉与临战前的凝重。
装备检查、法术预热、战术站位……一切在数秒内完成,展现出老练冒险者与普通学院派的本质区别。
队伍中最低也是四阶魔法师或同等战力的战士,其经验与配合,远非阿伊杰和普蕾茵这两个学院优等生可比。
“发生什么事?”
探险队长……一位脸颊上有道狰狞疤痕、名叫“疤面”的资深矮人战士沉声问道,声音压过了逐渐平息但仍令人心悸的警报余音。
负责瞭望的精灵哨兵脸色苍白,指着营地外漆黑一片的森林深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那边!那边……有东西!队长,您最好亲自去看看,解释不清!”
在他的指引下,整个探险队甚至来不及收拾临时营地,便全副武装,悄无声息地快速向森林深处摸进。
魔法灯的光束刺破黑暗,照亮前方盘根错节的古木与湿滑的苔藓。
一种强烈的不安感,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爬上阿伊杰的脊背。
她握紧了手中的法杖,冰蓝色的眼眸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每一片阴影。
“凯拉拉在哪?”疤面队长忽然停下脚步,环顾队伍,眉头紧锁。
这种关键时刻,那位经验丰富、被他视为左膀右臂的女佣兵竟然不在?
“啊?这么说来……”
队员们面面相觑,这才发现少了那个总是叼着草茎、一副懒散模样却关键时刻极为可靠的身影。
“凯拉拉?怎么回事?”疤面队长转向负责与她同组守夜的半身人游荡者,语气带着质问。
半身人游荡者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一脸困惑与不安:“她……半夜说肚子不舒服,要去林子里……解决一下。我们没理由拦着啊!”
凯拉拉性格豪爽不羁,但绝非不知轻重之人,单独离队超过半小时未归,这极不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