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庄端着托盘走进半敞的殿门,一入门便看到一片迷蒙的虚空,一团银蓝色丹火将一只三脚两耳云纹缭绕的青铜丹炉托在空中,火舌卷上丹炉四面,丝丝缕缕的星辰之力被丹炉上的古兽浮雕抽出灌入内部,温养其中还未成型的丹药。
捧着托盘顿在原地,没看到云中君的卫庄不敢贸然往前。别的不说,那团蕴含着星辰之力的丹火只需一丝就能把他烧成灰烬。更何况,谁知道云中君在这里布下了多少机关,卫庄可没忘记阴阳家与公输仇的关系有多么密切,他不相信云中君会不请这位机关高手为自己的炼丹之地布置一些“防御”性质的机关。
于是诸番考虑之下,卫庄选择站在原地等待。
无边无际的黑暗虚空中,只有一只巨大的丹炉和一团燃烧得并不剧烈的丹火,卫庄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鬓边银发不时被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拂起,很快又垂落下去。
就这样,卫庄站了整整两个时辰,若不是体内的内力在自行流转想,百尘术法的灵力也异常活跃,他的腿可能早就失去知觉了。
长时间的等待极易催生不耐和烦躁,尤其在面对一成不变的景象时。但卫庄是个杀手,对于杀手而言,耐心是世上最廉价的东西,他们所拥有的数量足以让他们挥霍无度非常漫长的时间。所以别说是两个时辰,就是两天一动不动,滴水未进,只要卫庄愿意,他都能轻松地坚持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不知何时,一股淡紫色的薄雾从沉浮不定的丹炉中逸散而出,为本就神秘深邃的虚空蒙上朦胧的面纱。
卫庄不留心吸入一口紫雾,脑子像被人重重敲了一记般剧痛不已,险些令他一头栽倒在地。但下一秒,一股凉意从额心泛起,迅速驱散疼痛感,连带着周身弥漫开一层无形之力,隔开了仿佛无处不在的紫雾。
“咦?”一直隐在暗处的云中君惊讶地一挑眉,“这个灵童,倒是有些特别。”
站在云中君旁边的星魂眸光闪了闪,轻笑道:“他叫柒月,编号戊酉,是月神新收的十五个灵童之一,听说他还是十五人中潜力最大的,现在看来,他身上还有不少秘密。云中君大人对他可有兴趣?”
“血脉自有灵力,万法不侵,是碧落丹心。”云中君轻抚胡须,眼中精光一闪而过,“这个灵童的血脉反应与碧落丹心极为相似,但力度弱了些,感觉也不像,我得把他留下好好研究一番。”
说着,云中君眼中掠过一丝狂热的色彩,身形一闪,瞬间出现在卫庄身前,广袖一挥,紫雾便被一股白色灵力包裹着送回丹炉。
卫庄佯装讶异地退后一步,先是惊疑地打量云中君片刻,在“认出”他身上的长老服饰后连忙跪下行礼,把一个受了惊吓但犹能勉强保持镇定的少年演绎得淋漓尽致。对比墨鸦那惨不忍睹的演技,卫庄简直可以成为“被世界亏欠一个奥斯卡”的男人。
云中君微微一笑,平和道:“不必紧张,你可是被晴芳唤来服侍本座的?”
“是,晴芳姑娘让属下来帮助大人处理一些药材。”卫庄低着头,手抬起将托盘呈在云中君面前,“这是晴芳姑娘让属下送来的。”
“属下?”云中君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过托盘,而是说:“以后本座允你自称‘我’。现在,把东西放到柜子上去吧。”
“是,多谢大人。”卫庄起身,眼前一花,虚空四方出现了八个高达十米的天心木镂空雕花木柜。
卫庄暗暗心惊,却假装不认识天心木的样子,把东西放了上去。
云中君瞥他一眼,见他面不改色便又转过头,挥袖托起丹炉的盖子,几颗淡紫色的丹药从中弹出,手一招,它们便欢快地绕在云中君身旁,像调皮的孩子一样不停打转,好半天才乖乖落到玉瓶里。
驭鬼丹,驭人如驱鬼。
卫庄垂下眼帘,掩去眸中森寒的冷芒。
一声嘹亮的鸟啼划破天际最后一丝阴霾,万缕金光照破云层,洒落人间。小圣贤庄的九曲回廊跨水而立,盈盈波光中映出一道修长人影。
入秋后,桑海的天气慢慢转凉,湖面上亭亭玉立的莲荷早已零落凋残,唯有万顷碧叶中几只莲藕随风摇曳。颜路站在廊上,手里执着竹简专心致志地阅读,如画眉眼间染着三分病色。
张良从藏书阁中走出,转眼便看到了颜路,见他衣着清简,不禁微微蹙眉,上前道:“初秋天凉,师兄病还未大好,怎么不多加件衣服?”
颜路放下竹简,轻轻一笑:“无妨,天色正好,不算寒凉。”
“哦?”张良似笑非笑地拉去颜路的手,指尖触及玉白的肌肤时还未来得及惊叹其细腻柔韧,便被传递过来的冰冷吓了一跳。张良眉心紧锁,不赞同地道:“师兄,这就是你说的‘无妨’?”
“……”颜路没接话。
张良看他神情,知道他有话要对自己说,摇头道:“师兄,风寒露重,有什么话回房再说吧。”
颜路羽睫低垂,淡笑道:“……好。”
张良的房间与颜路的房间只隔了一条过道,且都临近海崖,推开窗便能看到水天一色,金鳞染碧的壮阔之景。雪白的海鸟矮身从水上掠过,惊起波澜阵阵。清亮的啸声纵贯九霄,十分悦耳。
张良取来一条外衣披在颜路身上,又运起内力为他暖了身子,才说:“好了,有什么事师兄直说无妨。”
颜路拢了拢披在身上的外衣,在窗边的书桌前坐下,说:“坐吧。”
张良笑了笑,依言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