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稍稍抬起眼帘，平静的语气中甚至带着一丝近乎怜悯的味道：“灰崎君，如果你回来只是为了重复帝光时期做过的事，那在我看来，真正没有长进的人，或许是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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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股自心底涌出的、纯粹的笑意，仿佛点燃了赛场上最后的导火索。视线之中从晦暗变得逐渐明亮的球场，欢呼，呐喊，嘶吼，每一种声音汇聚在一起，都像是一场盛大的狂欢。顶棚的灯光炽烈地倾泻而下，每一滴飞溅的汗水都如碎钻般晶莹，将空气都炙烤得沸腾起来。巨大的喧嚣不再是压迫耳膜的噪音，反而化作一股奇异的能量，涌入每一个人的四肢百骸。

鞋底摩擦着地板，如同着了火，炙热烧得人停不下跑动的双腿。

蓄力的爆发，骨骼的碰撞，收缩的肌肉，烫人的手感。在抛开杂念后，好像每个人体内的潜能都被激发了出来。这不再是一场胜负分明的较量，而是在巨大实力差距的缝隙中，倔强生长出的东西——是关于篮球最本真的享受。

时间的流逝有了新的意义。比赛在这种奇妙的、近乎忘我的节奏中进行着。分差依然存在，但早稻田每一次成功的防守，每一次流畅的传导，甚至每一次虽未命中却充满勇气的出手，都赢得了观众席上愈发真诚的掌声。空气里弥漫的不再是绝望的压抑，而是一种全力以赴后、汗水浸透衣衫的畅快，以及一种奇异的、被强者认可并认真对待的满足感。

就在一次死球间隙，计时器显示比赛即将进入第四节。

黑子看到，不远处的赤司抬起了手，向裁判席方向做了一个清晰而果断的手势。

喧嚣的场馆似乎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暂停而安静了一瞬。黑子随着队友走向替补席，汗水沿着额角滑落。他看到赤司径直走向了早稻田的教练席。

距离不远，赤司平静的声音隐约传来：

“……感谢贵队今天的全力以赴，各位的斗志令人钦佩。最后的比赛时间，如果继续拘泥于比分，或许是对这种拼搏精神的一种浪费。”

赤司稍作停顿，随后道：

“为了让这次友谊赛的价值最大化，最后这一节，不如以纯粹的练习赛形式，不计比分，自由切磋至结束，您意下如何？”

早稻田的领队脸上闪过惊讶，随即化为一种释然，郑重地点了头。

提议被采纳了。

当比赛再次开始，气氛陡然变得轻快。东大的队员们似乎卸下了最后一丝负担，开始尝试一些更具想象力的配合。而早稻田这边，荻原和其他队员也彻底放开，脸上甚至露出了更加享受比赛的笑容。

就在这时，黑子看到了一个机会。在一次进攻中，他利用视线诱导，悄然切到篮下，荻原心领神会，将球高抛传向他。

这是一个绝佳的空中接力，场边甚至响起了一阵小小的惊呼。然而，黑子起跳的高度和时机并不完美，他的身体姿态更倾向于接球而非直接攻筐。补防过来的紫原巨大的阴影已经笼罩下来，封死了所有常规的投篮角度。眼看这次精妙的配合就要以失误告终——

空中的蓝发青年却做出了一个令人惊叹的处理。就在身体失衡的电光石火间，黑子的视野却异常清晰。他用余光瞥见了那个被所有人遗忘在底角、因紧张而几乎屏住呼吸的身影。在身体即将下落的瞬间，他几乎没有任何蓄力，仅仅依靠极其柔韧的腕部力量，将指尖接触到的篮球轻轻向侧后方一拨。篮球仿佛被赋予了灵魂，划出一道极其短暂且微小的弧线，堪堪越过了紫原试图封盖的手掌，像一片羽毛般，精准地、轻柔地落入了站在底角、被完全放空的早稻田一年级替补新生手中。

全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持球人的身上。

那个新生整场比赛都坐在板凳末端，第四节才刚刚被换上来，此刻已经完全愣住了。他几乎是本能地握紧球，大脑一片空白，眼前只有那片熟悉的橙色和遥远的篮筐。他下意识地屈膝、起跳，用还有些颤抖的手臂将球投了出去——篮球划出的弧线带着新生的青涩，磕在篮筐前沿，弹起，又落下，在筐沿上令人心焦地转了两圈，最终，乖乖地落入了篮网。

黄濑发出了一声“哇哦”的惊叹，连带着落地的紫原都从鼻子里发出一个说不清是不爽还是委屈的轻哼，目光在那新生和黑子之间扫了一个来回。

球……进了？

那名新生呆立在原地，直到被狂喜的队友们团团围住，后背和脑袋被人用力地拍打着，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投进了在这场面对传奇队伍的比赛里，属于他自己的第一个进球！那个一年级新生的双手还保持着投篮后的姿势，反应过来后兴奋得满脸通红，几乎说不出话来。荻原也大笑着冲过来，一把勾过后辈的脖子，毫不吝啬地送上对他的夸奖。

随后，早稻田的年轻队长抬起头，目光越过所有人，精准地找到了黑子，朝后者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无比明亮且充满感激的笑容。

“说真的，有时候……”

在一次协同联防、成功迫使东大一次传球失误后，并肩跑回进攻半场的间隙，荻原忍不住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却带着浓浓的笑意，他侧过头，对身侧的黑子低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黑子耳中：

“我真羡慕那些家伙。”

黑子微微偏头，投去询问的目光。

荻原用下巴示意了一下东大半场那些身影，语气复杂：

“奇迹的世代……那些人能够一直拥有你，真的很让人羡慕。你对他们来说，一定是无可替代的。”

黑子的眉眼柔和了下来。

“如果荻原君愿意，以后我们可以经常一起打球，不是吗？就像今天这样。”

“嗯，你说的没错。”

荻原轻声呢喃：

“但果然还是……很羡慕他们啊。”

当倒计时归零，电子音与哨声同时响起，没有记分牌上刺眼的比分定格，只有象征着时间结束的长音。

继而，全场响起了热烈而持久的掌声，这掌声不同于比赛进程中为某个精彩进球爆发的喝彩，它更厚重、更绵长，包含着对两支队伍，尤其是对奋战到最后的早稻田队的最高敬意，以及对这场超越了胜负的比赛的肯定。

双方队员列队致意。

赤司率先向前迈了一步，目光从黑子身上平静滑过，最终落在荻原身上，伸出手。

“一场精彩的比赛，荻原君。期待下次在正式比赛中相遇。”

荻原虽然隐去了笑容，但也稳稳地回握住了对方的手，眼神里是历经淬炼后的坚定：

“啊啊……一定。”

换回东大雪白色的队服时，黑子还有些恍惚。球馆内已散场，他抱着早稻田的球衣寻了一圈，最后发现荻原独自一人坐在空荡荡的替补席上，一条毛巾盖在头上，遮住了大半张脸，只有紧抿的嘴唇和下颌线露在外面。

黑子犹豫了下，还是走了过去。脚步声让毛巾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