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就一句话：

哥们，我爸已经走了，对不起，打扰你了，我妈把电话号记错了。

三个人看着短信，难得地都沉默了。

如今，切身感受到了死亡这个词带来的冲击，反而是一种蚀骨的痛，痛到没力气去发泄。

一切都已经变了，一切都回不来。夏天的阳光热烈，照得人头脑晕眩。

黑子恍惚着，觉得无论是新潟抛弃他也好，还是总决赛不能再上场也好，好像一瞬间都没那么多所谓了。无尽的疲乏就在身体里肆虐，一刻也不停歇。

这么久以来，支撑着他打着篮球的最大动力源突然不在了，说走就这样走了。

他很明白，日子还是要继续的，只是硬撑着去过少了一个人的日子，挺累的。

光是想一想，都觉得很累。

黑子微微翻了个身，背朝着黄濑缩进了毯子里。他微微眯上左眼，哭也哭不出来。

很快的，他感觉到身后的床陷下去了一部分，他没有动，身后的人却已经隔着毯子将他抱进了怀里。病床很大，躺两个男人一点都不挤，黑子闭上酸楚的眼角，动也不动，就装作挺尸。

黄濑看他一句话都不说的样子心里特别难受，但他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是多说无益，默默地陪在他的身边，陪他度过最艰难的这段时间才是真的。

退烧药的药效上来，黑子昏昏沉沉的睡去。

黄濑一手揽着他在怀里，一手掏出手机开始删经纪人发来的短信。后来随手逛了下论坛，看到一个小姑娘满眼都是泪的发了个帖子，标题是：

还记得当年发誓要拿冠军的黑子吗？

下面有人回复，黑子哲也早就是时泪了，提他干嘛，都没有糖，只有伤。

紧接着下面一排人点赞，直接飙升三位数。

黄濑看着看着，险些把手机砸到墙上。

现在的观众，十个里九个都是墙头，风光一时的球员因伤退赛就立刻抛弃不管，跑去跪舔其他热门。所以黄濑一直很喜欢一句话，无法经受球队的低谷，不配享受它巅峰的荣耀。

对球队如此，对人也是如此。

黄濑收起手机，看到抵在他下颏的那个脑袋早已蹭乱了头发。黄濑顺势抬手将黑子凌乱的头发一缕一缕都整理好。他的手刚刚一直都放在毯子外面，有些冰，凉凉地穿行在黑子顺滑的发丝中间，和头发里散出来的鲜活热度中和在一起，一凉一暖，轻柔得撩人。

黑子醒来的时候，还是被黄濑牢牢地抱在怀里。

他微微偏头，看到黄濑睡得很熟，大抵是累得狠了，他翻过身来的动作都没能把人吵醒。面对着黄濑呈现着疲态的脸，黑子下意识地抬手轻轻抚了抚。

刚刚进东大那会儿他们去山上合宿，还一同去了夏日祭，那会儿他们也这样相拥着睡过觉。那个时候原本他是挨在赤司的身边睡的，但是临回去那天小屋里的水管坏了，湿了黄濑的大半张床铺，他们两个人就在黑子的铺子上这样拥挤着睡过。那个时候黑子的眼睛还亮亮的，纯澈漂亮，黄濑的头发也没有现在的长度，柔柔的搭在额前，露出碎发下那暖黄色的眼眸，他们还不曾有过任何亲吻，和任何弥漫着汗水的夜晚，纯洁得像两朵白玫瑰，在月光里盛放。青春还很长，有足够的时间可以用来伤春悲秋感古怀今念天地之悠悠，足以容许他们一厢情愿地相信所有他们以为可以长久的事情。

距离那年的夏日祭，过去了多久了？

一计算就觉得有种疲惫感从指尖往上一直蔓延到脑子里，全身灌了铅一样的沉。

黑子放下了手，缩回了毯子里。心累了身体就累了，灵魂和□□本就是交织一体的，紧贴在一起的两个人到最后也还是会分开，就像两个灵魂总有需要面对独自漂泊的那一天一样。

拼命挽留的人还是会离开。努力克服的伤病还是会侵袭全身。

努力过的事情，不过如此，不努力的事情，也不过如此。

这种得过且过的消极情绪让黑子突然觉得有些恐慌，他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背脊倏然窜上来一股密密麻麻的冷汗。

他总觉得自己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应该是不断追着什么东西的，得不到，就可以一直追下去。

他突然发现，他再也没有办法执着地认为任何自己选择的路途都是对的。他再也没办法，就算有疑惑也尽力去消除去印证，去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这之后要怎么办？

如果眼伤好不了，如果新潟再也不需要他，如果联赛总决赛再也上不了场？

——这之后，要怎么办？

黑子猛地扯住额前的头发，冷汗不断地往外冒。

这么久以来支撑他的信念去哪里了，怎么仿佛一下子找不到了——是祖母吗？是热情吗？是兴趣使然？是同伴与奖杯？还是金钱与关注度？

为什么此时此刻，他觉得没有一样东西，能够推着他继续往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