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谢就不必了。”

绿间坐到长椅上，与黑子隔着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过分亲近，也不显疏远。

“我猜，你接下来要说‘我知道这很困难，但我必须尝试’之类的蠢话吧。”

黑子没有否认：

“我知道这种改变无异于重塑。既然旧的‘连接’方式会被切断，那我就必须建立新的‘通路’。”

“你该不会以为，你现在最大的问题，只是不会得分吧？这一点从你站在球场上开始就已经不是秘密了。”

绿间“哼”了一声，无奈道：

“……所以才说你是个笨蛋啊，听好了。”

他抬起手，指向空无一人的球场，目光落在外线上——是他平日里最常得分的位置。

“得分手的第一课，是学会自私。是哪怕队友处于更好的位置，但只要你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可以自己得分，那你就要出手，那种欲望源于自身。这和你过去作为第六人的信条，在本质上是相悖的。”

黑子稍稍有些惊讶。他想起国中时期那个一丝不苟完成训练、将“团队胜利”奉为圭臬的绿间，与眼前这个直言不讳地教他“自私”的男人，微妙地重叠又分离。

“那绿间君每日坚持的晨间占卜和三分练习，又是为了绝对正确，还是为了……想要正确？”

绿间显然没料到会被这样反问，推着眼镜的手顿了顿，随即没好气地别过脸：

“……这跟你的事是两码事！不要岔开话题！”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拉回话题，但语气已不如刚才那般咄咄逼人。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开始稳定得分，哪怕一球，最先受到冲击的会是谁？”

“不是对手吗？”

“是青峰。”

绿间断言道：

“想象一下，当青峰习惯性地看向你最可能出现的位置，准备接球——却发现你正处于一个他从未预料到的、更适合投篮而非传球的位置。你猜，那时他是会为你的空位而高兴，还是会因为你变化的运行轨迹而感到失衡？”

黑子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这个细微的动作没能逃过绿间的眼睛，但他并没有说破，只是将视线移开，给黑子留出消化这片沉默的空间。

“所以，我的改变会让大家……”

黑子的声音很轻，像是在问绿间，也像是在问自己。

“哼……我只是提醒你，别指望那些安逸惯了的家伙能立刻理解你的改变。”

绿间揉了揉眉心，说出了从昨天起就压在心底的顾虑：

“青峰早就习惯了你将最后一道佳肴送到他嘴边，紫原可能会因为你要得分而无法及时退防从而对付两个对手，更不要提黄濑那家伙过剩的胜负欲。你确定，你准备好面对这一切了吗？”

黑子垂下眼眸，长久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他看着地面光滑的倒影，那里有他，也有绿间模糊的轮廓。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眼，诚实地开口：

“我不知道。但我不能因为害怕未知的改变，就永远停在原地。”

顿了顿，他目光清亮地望过去，语气平静又认真：

“那么，绿间君……你会是那个需要重新适应的人吗？”

绿间显然没料到黑子会如此直白，他的视线像是被烫到般倏地偏向一旁空旷的球场，推了推眼镜以作掩饰，耳根却不受控制地泛起热意，语气里带着被突然袭击的懊恼：

“……你是笨蛋吗？谁会像你一样直接就问出来啊！”

略有些尴尬的沉默单方面地将绿间包裹，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那点不自在从胸腔里挤出去。再次转回视线时，他的下颌线微微绷紧，语气已恢复了惯有的沉稳与笃定：

“我早就说过了，不要把我和那些只会灌篮的猴子拿来作比较。尽人事的基础，本就包括将一切变数纳入考量——我还不至于连这点前瞻性都没有的说。”

黑子的眉眼柔和了下来：

“……绿间君，谢谢你。”

“哼，看来你还不算笨得无可救药。”

绿间借着起身的动作避开了那道过于清澈温柔的视线。他整理了一下衣襟，仿佛要将刚才那一瞬的慌乱也一并抚平。然后，他为今晚的对话留下了最终的落点。

“既然你想走这条路，就不要半途而废。但在此之前，你必须回答自己一个问题——当你不再是那个纯粹的第六人时，你准备如何重新定义自己与我们之间的关系。”

“这个答案，比你现在练习一千次投篮更重要。”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