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因有二,第一他吃肉,第二他亲近姑娘。
不渡吃肉这件事颇有渊源,不过渊源太深,他年纪又大,便自己也记不清楚了。反正就是喜欢,口腹之欲,戒不掉。况且他自认这辈子杀人无数,若是戒口便能在死后登上西方极乐世界,未免对自己的诸多同门很不公平。
所以越发自暴自弃,什么山珍海味都吃,荤素不忌,还爱喝酒。
总之,不渡是个酒肉和尚。
不渡喜欢亲近姑娘,这话说得其实并不准确,或许反过来说倒更准确些,应当是姑娘们喜欢亲近不渡。
巫暝凭借着一个天生断袖的直觉,从第一眼见到不渡起就知道不渡是个断袖。
但不渡是个断袖这件事,知道的人其实不多。
所以他对女施主们存着的都是敬爱之心,关爱之心,怜爱之心,就是没有半分情爱之心。
姑娘们喜欢亲近不渡则是因为不渡天生很有女人缘,总是有机会帮助大把的失足妇女——恶人谷有那么一群被人拐来骗来的良家姑娘,或是不良家的姑娘,这些姑娘大多不会什么拳脚功夫。是被买来做奴隶或是妓女的,而这些女子的命运往往很凄惨,做女妓的还要好些,做奴隶的在恶人谷里少有遇到好主人,于是姑娘们身上常常体无完肤。她们有些人出逃,机缘巧合逃到小少林里,不渡见不得这样的事,就收留了她们,让她们留在寺庙里做些女红杂物。
当年宫傲喜好美色,让十二寨寨主分时分段给他进贡美女,鱼木寨中的酒肉和尚们借机抓来了周围稍有姿色的女子囚禁。其中自然是有进贡给宫傲的女子,但更多的受他们欺辱玩弄。
不渡清理鱼木寨时,虽然将楚参给处置了,也下令放了寺庙中囚禁的女子。但这些女子大多失去了名节,或是寻死觅活,或是哭天抢地,反倒不愿自行离开。不渡劝过几句,但也知道女人之不好对付,一旦蛮横不讲理起来,便如下山饿虎。故而也不敢多劝,后来索性将寺庙分作两半,后院依旧是这群不守清规戒律的和尚们的居所,前院着分给执意留下的女子们,给她们置办了器械,让她们劳动耕作,既打发光阴,也养活自己。
不渡平日里上午在殿外讲经,下午则督促院中的花和尚们练武,也算打理的井井有条。
只是姑娘们受过惊吓,依旧担心,便留他在前院一道吃饭,也增添些胆气。
几番相处下来,又确定不渡大师确实是个不好女色的好和尚,越发敬重他。加上他虽然年纪大,却风趣开明,便将他视作能说话谈心的长辈,很是喜欢跟他亲近。
巫暝原本不觉得如何饿,但闻到了饭菜的香气,也感觉饿了。
不渡和尚不谈昨日之事,笑眯眯的递了双碗筷给他,巫暝最不怕别人下毒,从善如流的接过来打牙祭。巫暝吃饭的时候不习惯说话——他原本也不是这么讲规矩的人,可他的两个兄弟都是大世家出身,一个吃饭的时候慢条斯理优雅非常,另一个则不仅自己不肯说话,甚至不喜欢巫暝说话,每次巫暝跟他在一张饭桌上吃饭,口张的大些都能叫那人皱了眉头,所以巫暝渐渐的既养成了不愿跟他吃饭的习惯,也养成了吃饭不说话的习惯。
巫暝不说话,不渡和尚也不说话,等吃过了饭,巫暝打了个饱嗝,道了声谢。
不渡和尚依旧笑眯眯的。
他越是这般,巫暝越觉得这老家伙不容易对付。
暗自想了想,觉得和这老狐狸一般的家伙打太极未必有用,反倒不如开门见山,单刀直入地道。
“大师,本人觉得本人不合适遁入空门。原因有二,第一,因为我天生丽质,您不觉得剪我的头发很作孽吗?第二,在下尘缘未了,姘头太多,我若出家做了和尚,不知道要有多少人为我殉情而死,您还是在造孽。出家人当以慈悲为怀,想来您也不愿造这样的孽吧?”
不渡活过了半百,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却从未见过这么悠然自得往自己脸上贴金的。他忍笑望着自己面前端坐的少年人,又觉得他说的并没有错。只是这样一看,又不像那人了。他在不知觉中叹息了一声,摇摇头。他又笑了笑,觉得自己果然是老糊涂了,才会做出些孩子气过头的事,应了那句俗语,老小老小。
昨日他在孤山集见了这少年,只觉得他眉目间依稀有那人的影子,才临时起意想和这少年人套些关系,如今睡了一觉清醒过来,便又觉得自己昨日的举动当真可笑了。
且不说那人早已故去,便是尚再生时,两人的关系也没能如愿发展到自己希望的方向上去过。佛家讲究缘分,他修了这么多年,等了这么多年,也不过只能证明彼此之间确实没有那个缘分。
不渡既看透这一切,便不再打算强留巫暝,顺着他的话说下去,道:“老衲昨日确实看错了,今日光线好些,老衲的眼睛也清亮一些,仔细看来,小施主你真是天赋异禀,什么都长齐全了,却没有慧根。善哉善哉。”
巫暝笑了一声,没和他计较,起身双手合十,鞠了一躬,笑容可掬的道。
“那我便走了,大师。”
巫暝是个大度的,他自认别人打他一拳,他顶多打回十拳,打完就忘了这段恩怨,绝不纠缠。因而他在鞠躬的时候,顺手给不渡的筷子加了点餐,够普通人拉个数日,巫暝便觉得这段佛缘已经被自己圆满了结了,心情畅快的走出寺庙大门,打算回孤山集等人去。
巫暝下手略狠,主要是想着自己短期内不会再回这间寺院了,却万万想不到,他踏出鱼木寺大门不出一个时辰,又折回来了,真算得上是一段冤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