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商议。这时听得玉姐不愿,在楼上哭,却不正中其意!故此瑞姐走来,故意说
道:“妹子,你如何不知好歹?当初爹爹一时没志气,把你配个木匠之子,玷辱
门风。如今去了,另配个门当户对人家,乃是你万分造化了。如何反恁地哭泣?
难道做强盗的媳妇,木匠的老婆,到胜似有名称人家不成?”玉姐被这几句话,
羞得满面通红,颠倒大哭起来。徐氏心中已是不悦,瑞姐还不达时务,且扯做娘
的到半边,低低说道:“母亲,莫不妹子与小杀才,背地里做下些蹊跷勾当,故
此这般牵挂?”只这句话,恼得徐氏两太阳火星直爆,把瑞姐劈面一啐。又恐怕
气坏了玉姐,不敢明说,止道:“你是同胞姐妹,不怀个好念。我方劝得他住,
却走来激得重复啼哭,还要放恁样冷屁!由他是强盗媳妇,木匠老婆罢了,着你
甚急,胡言乱语!”瑞姐被娘这场抢白,羞惭无地,连忙下楼,一头走,一头说
道:“护短得好!只怕走尽天下,也没见人家有这样无耻闺女。且是不曾做亲,
便恁般疼老公。若是生男育女的,真个要同死合棺材哩!亏他到挣得一副好老脸
皮,全没一毫羞耻!”夹七夹八一路嚷去,明明要气玉姐上路。徐氏怕得淘气,
由他自说,只做不听见。玉姐正哭得头昏眼暗,全不觉得。看看到晚,王员外吃
得烂醉,小厮扶进来,自去睡了,竟不知女儿这些缘故。徐氏陪伴玉姐坐至更馀,
渐渐神思困倦,睡眼朦胧,打熬不住,向玉姐道:“儿,不消烦恼,总在明早,
还你个决断!夜深了,去睡罢。”推至床上,除去簪钗和衣衾在被里,下了帐幔,
又吩咐丫鬟们照管火烛。大凡人家使女,极是贪眼懒做,十个里边,难得一个长
俊。徐氏房中共有七八个丫鬟,有三个贴身伏侍玉姐,就在楼上睡卧。那晚守到
这时候,一个个拗腰凸肚,巴不能睡卧。见徐氏劝玉姐睡了,各自去收拾傢火,
专等徐氏下楼,关上楼门,尽去睡了。徐氏下得楼来,看王员外醉卧正酣,也不
去惊动他,将个灯火四面检点一遍,解衣就寝,不题。
且说玉姐睡在床上,转思转苦,又想道:“母亲虽这般说,未必爹爹念头若
何。总是依了母亲,到后终无结果。”又想起:“母亲忽地将姐姐抢白,必定有
甚恶话伤我,故此这般发怒。我乃清清白白的人,何苦被人笑耻!不如死了,到
得干净!”又哭了一个更次。听丫鬟们都齁齁睡熟,楼下也无一些声息,遂抽身
起来,一头哭,一头检起一条汗巾,走到中间,掇个杌子垫脚,把汗巾搭在梁上
做个圈儿,将头套入,两脚登空,呜呼哀哉!正是:
难将幽恨和人说,应向泉台诉丈夫。
也是玉姐命不该绝。刚上得吊,不想一个丫鬟,因日间玉姐不要吃饭,瞒着
那两个丫鬟,私自收去,尽情饱啖。到晚上,夜饭亦是如此。睡到夜半,心胸涨
漫,肚腹疼痛,起身出恭。床边却摸不着净桶,那恭又十分紧急,叫苦连连。原
来起初性急时要睡,忘记担得,心下想着,精赤条条,跑去寻那净桶。因睡得眼
目昏迷,灯又半明半灭,又看见玉姐挂在梁间,心慌意急,扑的撞着,连杌子跌
倒楼板上。一声响亮,楼下徐氏和丫鬟们,都从梦中惊觉。王员外是个醉汉,也
吓醒了,忙问:“楼上什么响?”那丫鬟这一交跌去杌子,磕着了小腹,大小便
齐流,撒做一地,污了一身。低头仔细看时,吓得叫声:“不好了!玉姐吊死也!”
员外闻言,惊得一滴酒也无了,直跳起身。一面寻衣服,一面问道:“这是为何?”
徐氏一声儿,一声肉,哭道:“都是你这老天杀的害了他!还问怎的?”王员外
没心肠再问,忙忙的寻衣服,只在手边混过,那里寻得出个头脑。偶扯着徐氏一
件袄子,不管三七二十一,披在身上。又寻不见鞋子,赤着脚,赶上楼去。徐氏
止摸了一条裙子,却没有上身衣服。只得把一条单被,卷在身上,到拖着王员外
的鞋儿,随后一步一跌,也哭上来。那老儿着了急,走到胡梯中间,一脚踏错,
谷碌碌滚下去。又撞着徐氏,两个直跌到底,绞做一团。也顾不得身上疼痛,爬
起来望上又跑。那门却还闭着,两个拳头如发擂般乱打。楼上、楼下丫鬟一齐起
身,也有寻着裙子不见布衫的,也有摸了布衫不见裤子的,也有两只脚穿在一个
裤管里的,也有反披了衣服摸不着袖子的,东扯西拽,你夺我争,纷纷乱嚷。那
撒粪的丫鬟也自揩抹身子,寻觅衣服,竟不开门。王员外打得急了,三个丫鬟,
都提着衣服来开。老夫妻二人推门进去,徐氏望见女儿这个模样,心肠迸裂,放
声大哭。到底男子汉有些见识,王员外忍住了哭泣,赶向前将手在身上一摸,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