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定亲时,闻得他夫妻说我家是木匠,阻当岳父不要赘我。岳父不听,反受
了一场抢白。或者这个缘故上起的。”种义道:“这样说,自然是他了。如今且
不要管是与不是,目下新按院将到镇江,小官人可央人写张状子去告。只说赵昂
将银买嘱捕人强盗,故此扳害。待他们自去分辨,若果然是他陷害,动起刑具,
少不得内中有人招称出来。若不是时,也没甚大害。”张权父子连声道是。廷秀
作别出监,兄弟商议停当,央人写下状词,要往镇江去告状。
常言道:机不密,祸先行。这样事体,只宜悄然商议。那张权是个老实头,
不曾经历事体的,种义又是粗直之人,说话全不照管,早被一个禁子听见。这禁
子与杨洪乃是姑舅弟兄,闻此消息,飞风便去报知。杨洪听得,吃了一吓,连忙
来寻赵昂商议。走到王员外门首,不敢直入。见个小厮进去,央他传报说:“有
府前姓杨的,要寻赵相公说话。”赵昂料是杨洪,即便出来相见。问道:“杨兄
有甚话说?”杨洪扯到一个僻静所在,道:“张廷秀已晓得你我害他,即日要往
按院去告状。倘若准了,到审问时,用起刑具,一时熬不得,招出真情,反坐转
来,却不自害自身?幸喜表弟闻得来报,故此特来商议。”赵昂听了,惊得半晌
说不出话来。乃道:“如此却怎么好?”杨洪道:“一不做,二不休,尊相便多
用几两银子,我便拚折些工夫,连这两个小厮一并送了,方才斩草除根。”赵昂
道:“银子是小事,只没有个妙策。”杨洪道:“不打紧,他们是个穷鬼,料道
雇船不起,少不得是趁船。我便装起捕盗船来,教我兄弟同两个副手,泊在阊门。
再令表弟去打听了起身日子,暗随他出城,招揽下船。我便先到镇江伺候。孩子
家那知路径,载他径到江中,撺入水里,可不干净?”赵昂大喜,教杨洪少待,
便去取出三十两银子,送与杨洪道:“烦兄用心,务除其根!事成之日,再当厚
谢!”杨洪收了银子,作别而去。
且说廷秀打听得按院将及过江,央人写了状词,要往镇江去告。那时陈氏病
体痊愈,已知王员外赶逐回来,也只索无奈。见说要去告状,对廷秀道:“你从
未出路,独自个去,我如何放心。须是弟兄同行,路上还有些商量。”廷秀道:
“若得兄弟去便好。只是母亲在家,无人伏侍。”陈氏道:“来往不过数日。况
有养娘在家陪伴,不消牵挂。”廷秀依着母亲,收拾盘缠,来到监中,别过父亲,
背上行李,径出阊门来搭船。刚走到渡僧桥,只听得背后有人叫道:“二位小官
人往那里去?”廷秀道:“往镇江去。”那人道:“到镇江有便船在此,又快当,
又安稳!”廷秀听说有便船,便立住脚,与文秀说道:“若是便船,到强如在航
船上挨挤。”文秀道:“我任凭哥哥主张。”廷秀对船家说道:“你船在那里,
可就开么?”船家道:“他们是本府理刑厅提来差往公干的,私己搭一二人,路
上去买酒吃。若没人也就罢了,有甚担阁。”廷秀道:“既如此,带了我们去。”
船家引他下了船,住在稍上。少顷,只见一人背着行李而来,稍公接着上船。那
人便问:“这两个孩子是何人?”稍公道:“这两个小官人,也要往镇江的,容
小人们带他去,趁几文钱,路上买酒吃,望乞方便!”那人道:“止这两个,便
容了你,多便使不得!”稍公道:“只此两个,也是偶然遇着,岂敢多搭。”说
罢,连忙开船。
你道这人是何等样人?就是杨洪兄弟杨江。稍公便是副手。当下杨江问道:
“二位小官人姓甚?住在何处?到镇江去何干?”廷秀说了姓名居处,又说父亲
被人陷害缘由,如今要往按院告状。杨江道:“原来是好人家儿女,可怜!可怜!
你住在稍上不便,也到舱中来坐。”廷秀道:“如此多谢了!”弟兄搬到舱中住
下。杨江一路殷勤,到买酒肉相请,又许他到衙门上看顾。弟兄二人感激不尽。
那船乃是捕盗的快船,趁着顺风,连夜而走,次日傍晚就到了镇江。船家与廷秀
讨了船钱,假意催促上岸。廷秀取了行李,便要起身。杨江道:“你这船家,忒
煞不行方便!这两位小官人,从不曾出路的,此时天色已晚,教他那里去寻宿处?”
又向廷秀道:“莫要理他!今夜且在舟中住了,明早同上崖去,寻寓所安下,就
到察院前去打听按院几时按临,却不又省了今夜房钱?”廷秀弟兄只认做好人,
连声称谢,依原把包裹放下。杨江取出钱钞,教稍公买办些酒肉,吩咐移船到稳
处安歇。稍公答应,将船直撑出西门闸外,沿江阔处停泊。稍公安排鱼肉,送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