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她仰天长啸,不明白为了什么,只是觉得心底里压了好久好久的什么,无法排遣,这么多年来,她以为她早就习惯了,原来没有。一直都没有。
……当初……我根本就没有出现过在你的任何一个当初里,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你一个劲的在抨击什么?
是啊,她一个劲的在抨击什么,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十年前,屋檐上。那时候你帮我拿回了银子,你的本性是善良的。”
“那也只是本性。”黑衣苦笑,絮絮叨叨的念着“只是本性,却不是风格,十羽,我非善类,我们不是一路人。”
“你只是忘了本心,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佛家说人有来世,一开始我不相信,现在我愿意相信那是真的,如果有下辈子,就做个……”十羽一时语塞,做个……什么?
“你说人心易变吗?”
“……”
“如果有下一辈子愿做一棵树,不知道自己坚守什么,但是却可以站着渡过每一个天黑。最重要的是,它会一直是一棵树。”黑衣接着道。
黑衣顿了顿,斜着脑袋望着那一扇高高的窗户,外面下雪了。还好自己是在一个雪天离开,白,这个世界一地银白,这会是多么美的天地。所有的所有,都是皎洁的,没有一丝黑暗。
“十羽,其实我很喜欢裙摆在风中旋舞的感觉,给我一条白裙子,一条跟白雪有着一样颜色的衣服好吗?”她顿了顿,语气十分温柔,此时她是安静的,安静的看一场雪的女子。“穿了这么久的黑衣,但是一直没忘记,最爱的是白裙子,我记得小的时候就有一条白裙子,上面还绣了花样。”
“好。”十羽将带来的药瓶拿出来,往手掌心里倒出一粒药丸,递到她唇边 。“一路走好。”
4
她倚在一株失了叶子的桃花树下,纷纷暮雪从天而下。院子里,十羽正忙着处理刚从山上打下来的猎物。在大雪封山的日子里可以打猎也要靠运气啊。偶尔抬头望了望高蓝的天空,这一切完美的近乎幻境。
“梁十羽家的,在家吗?”院子外有人声。这是一个不知名的小山村,村里人喊别人家媳妇总是喊,谁谁谁家的。她看了看院子里那个早已搁下手中那把刀的男人,十羽看着她还一脸愣的站在树下“梁十羽家的,有人喊你。”
“啊……”她瞬间回神,这称呼大半个月她还适应不过来。最后忙跑去拉来院子的木门,原来是隔壁家的韩嫂子。“韩嫂子,有什么事吗?”
“这不,很快就过年了,村子里每年这个时候都会约好到镇上去采买些年货,我估计着你们家也许需要买些东西,所以就过来问问,要不要明天一起过去?”韩嫂子性格和善,也幸亏有她们这些和善纯朴的村民,自己才不会有以往那种感觉。
“要的,我们家还要买好些东西呢。”
“你们俩,刚从外面搬过来,对这也不熟,跟着我们也好不被那些人坑,这样你记得明早起早些,我们在就在村子东头的大榕树下集合。”
“好的,谢谢韩嫂子了。”道谢之后,韩嫂子就忙着往家里赶,年关的时候家里一堆事情。她微笑着关了门,原来这么快就要过年了。
“屋外冷,还待在那里干什么?”十羽已经把猎物收拾干净,从小厨房里走出来看见那女人又傻傻的站在院子里傻笑,一时间竟然也有些痴了。
他沙场厮杀十年,她江湖漂泊十年,那一晚,他不是为了杀人。他早已厌倦官场,厌倦厮杀,归隐田园当一个农夫或者猎户,都是好的。她是他的意外,但有个人说的是对的,一个人不管是待在仙境还是人间,一个人久了总会寂寞的。
他记得说这句话的人,在镇上的某一条巷子里开了间酒馆。掌柜的说,要去摘一种果子酿酒,于是把酒馆丢给了一个小丫头看着。其实她哪里是摘什么果子,只不过又是云游天下去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选中她,只是觉得自己身边应该有一个那样的人。黑衣已经是过去,现在她在自己身边,旁人喊她梁十羽家的,而他却还是喜欢她本来的名字。——白水。
白水一步步的走到他跟前“快过年了。”
“是啊。”
“这是我第一次那么期待新年的到来,谢谢你。”白水温婉的说道,是他让她不再是黑衣,不再是杀手,是他告诉她,自己是一个女人,未来会是一个母亲。现在是他的妻子。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她想不起来了,幸福来的太突然了。
“傻瓜。”
你的过去我不能参与,你的未来我一定与你生死与共。这是他对她的誓言。
“你会后悔吗?你弃了荣华富贵,弃了万古流芳,真的甘心一辈子陪我待在这个小山村里吗?”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十羽道。荣华富贵,万古流芳,要来何用?他一开始想要的,只不过是一世安好而已。
“……”
5
温了几壶酒,花生米早已空了。他道“说完了?”
“说完了。”小二喝了杯茶水,门外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一个男子,她眼眸的光亮了亮“十羽,你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
十羽一身皮袄,脚下一双短靴。明显是一路风尘仆仆,即使是一身山里人的打扮,然而总有一股不一样的气质。他微微笑道“我只不过刚好现在这里听你讲了一个故事,等你讲完了再来要一壶酒。”
“是初心吧,你等着。”小二转身往大柜子走去,上面摆满了酒坛子。
“过几日,小儿满月,到时候小二你,可一定要到。”十羽进了店里,寻个地方坐了下来。
“只要你不用我给礼钱,我怎么可能不去?”小二把酒放到他面前“到时候我多带几坛酒去可不可以?”
十羽干笑几声“行。”
说着拎着酒坛子说了声告辞就往外走了。小二看着店里还有一个赖在椅子上“酒已完,故事也说完了,客官你怎么还不走?有间酒馆一向不让外人留宿的。”
“也是,雪已停,杯已空,在下是该走了。”他站起来走了几步道“你叫什么名字?”
“你们不是一直叫着吗?我叫小二。”
“……”
这名字,还真是琅琅上口,而且易记。他拿过那柄孟棕竹油纸伞“相逢即是有缘,在下南宫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