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为何端王簫景谦一直不敢过於试探林游的原因。
不是他没有办法。
而是他真的不敢。
害怕真试探出个好歹来。
林游听完不由在原地愣了许久。
寒风吹动他的素色长衫,衣袂翻飞间,脸林游先前眉宇间的鬱气已然散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哑然。
“原来如此。”
轻声开口,语气平和,没有了半分怨懟:“先帝沉迷求仙而乱国,簫景曜能以此为戒,时刻警醒自己,甚至不惜用这般极端的方式断绝心魔,这份定力与远见,倒也难得。”
换位思考。
自己怕是做不出那位帝王的决断。
那紧闭城楼上的灯笼暖光,此刻看起来像极了帝王心中那点竭力维持的清明。
“簫景曜登基之初,国库空虚,流民四起,皆是先帝求仙遗祸,他宵衣旰食十年才让大景稍有起色,故而对『乱国之源』忌惮至极,生怕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復。”
岳明闻言,轻轻頷首:“帝王坐拥天下,却要时刻与自身欲望为敌,这份煎熬非寻常人所能体会,他明知长生诱人,却敢直面自己的弱点,寧愿『根除诱因』,也不愿冒荒废朝政、祸乱百姓的风险,这份对天下苍生的责任心实在难得。”
“確实难得。”
林游点头,心中对那素未谋面的簫景曜產生了一丝敬意。
以己度人。
唤作自己站在簫景曜的位置,怕是做不到这一点。
“老夫忝为洛城城隍,日日见证他批阅奏摺至深夜,每逢灾年便减膳祈福,这份爱民之心,绝非作偽。”
岳明嘆了口气,语气添了几分悵然:“只是帝王之位,从来身不由己,他既要守江山,便不能有半分软肋,而长生,恰恰是最致命的那一根。”
“可他终究有些悲观,也太过决绝了。”
林游话锋微顿,面露无奈:“他用不见来维持克制,看似稳妥,实则是对自身心性的不自信,也辜负了那份励精图治的初心。”
“道友说得通透,可帝王之心,终究与修士不同。修士求道,可舍凡尘;帝王求治,却只能困於凡尘。”
岳明目光投向洛城深宫的方向,声音带著几分无奈:“他见过先帝因欲望而癲狂的模样,见过百姓流离失所的惨状,便再也不敢赌,赌自己能抵御长生之诱,赌江山不会因一己之私而崩塌。”
“我本以为是结下了什么解不开的仇怨,才引来这般阵仗,如今知晓缘由,倒也释然了。”
林游望著洛城巍峨的城墙,眼神悠远:“多谢城隍道友告知內情。既然他是为了守住这大景江山、万千黎民,我便不再强求一见,也不再与他计较先前的围堵与镇压。”
自己或是遭受了无妄之灾。
可一个为守护大景江水、万千黎民,愿意斩去自己欲望的帝王,是值得认可的。
即使他的手段极端也是如此。
毕竟自己曾经也是那黎民百姓中的一员。
簫景曜是个合格的帝王,捨弃对长生的念想选择守护天下,这份取捨,可敬,也可嘆。
“道友深明大义,老夫感激不尽。”
岳明拱手作揖。
“只是希望他有朝一日能明白吧。”
林游的声音带著一丝期许:“明白真正能让他长久守住帝王本心的,不是根除所有诱因,而是修一颗坚韧不拔的心,希望有朝一日,他能坦然面对长生的诱惑坚守人间正道,真正跳出先帝的阴影。”
说罢,他微微頷首,朝著远离洛城的方向而去。
此时他脚步从容,没有了先前的疾行,只剩一份瞭然与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