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屋门一关,铁格小窗透进来微弱的光,屋里黑漆漆的,照得站在门口的单七七脸色格外阴沉。
屋里陈设如旧,除了那张沙发换成单人床,其余没有变化。
包括横在两张床之间的花布帘。
单七七脱下黏在身上的衬衫和长裤,换上短裤和T恤,做起每次放假回屋都做的事,把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一遍。
心情不好,十分不好。
扫地时碍事的椅子是用脚踹的,柜门是使力摔的,噼里啪啦一顿发泄,屋子亮堂好几度,她满头大汗。
手机震动一声。
李玥:「七七,我到了。」
单七七久久盯着置顶,消息还停留在昨夜她发给蓝烟那条,心头一堵,她心不在焉地回复李玥,「好。」
「七七,我后悔了,早知道我姨婆家里是这个情况,说什么我也不来了。」
「出什么事了?」
「我姨婆她小孙子,今年刚上高中,半大小子竟然玩起了早恋,他家里人都反对,逼俩人分手了,那小子可好,跟家里人较上劲了,学都不上了,马上要期末考了,一动不动在床上躺着,谁说都不听。」
单七七嘲弄地勾了下唇,「硬颈是有骨气,但为爱情连前途都不要,蠢到没得医。」
李玥好奇,「七七,如果你是他,你会怎么做?」
「十几岁的细路仔,要钱没钱,要什么没什么,谈什么恋爱,两个人互相耽误,当然是先同那女仔分手,专心读书,考上好大学,等自己有了本事,再回头把那女仔追回来。」
「那人家凭什么在原地等你啊,万一等你有本事了,人家不要你了呢?」
「我宁愿在大别墅里哭,也不愿一世窝在出租屋,两个人抱在一起受苦。」
李玥完全相信单七七会这样做。
爱情对她而言,只是一场攻城略地的战役,她会为此付出时间,心思,努力,去争取,去享受征服的快感,她可以为了得到想要的一切步步为营,却不会为了维系什么去割地赔偿。
前程和爱情,如果让她二选一,那她的选择一定是更高的山峰,而非沿途美丽的风景。
李玥最欣赏单七七就是这一点,问:「七七,你都在哪学的这些啊,你是不是读过很多书?」
单七七指尖动了动,看着闪动的光标,眼前闪过过往画面。
十五岁。
同桌向单七七炫耀临班男仔每天都给她买饮料。
单七七心里不大舒服,觉得是自己不够好,才没人给买饮料。
蓝烟对她讲:“别人送的东西,再好也是别人的,今天能送你,明天就能拿走,自己长本事,自己给自己,谁都拿不走。”
十七岁。
邻居阿伯多嘴:“细路女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早点找个好人家才是正经,晚了就只能捡别人剩下的,我认识个还不错的后生……”
这话传到蓝烟耳朵里,一盆冷水浇透他全身,追着他骂三条巷子,“谁说女仔只能靠男人了,我女书读得好,出息得很,往后要上好大学,干大事业。”
一桩桩一件件事,太多太多,单七七已经记不得究竟是从哪年哪月,她金蝉脱壳般在蓝烟的言传身教中,变成如今的自己。
「我妈妈教的。」单七七回复。
妈妈教她,被人欺负了要加倍欺负回来,打爆头也不能怂。
妈妈教她,郁闷没用,天塌下来当被盖,想法子行动起来才有出路。
妈妈教她,眼要高,心要野,爬到顶峰才是王。
妈妈教她,人生在世,要为自己而活,你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很多时候,自私并不是恶劣的品质,是捍卫自身利益的武器。
想要的,不择手段也要得到。
这句话,伴随单七七整个成长期,直至今日。
想到这,单七七眼神清明许多,她不知自己郁郁寡欢的原因,不知自己就连做家务,脑子里还是甩不掉蓝烟的原因,她不愿再做无用琢磨,再压抑自己,因为这样,实在辜负蓝烟这些年对她的教导。
怎样才能让自己更舒服,那就怎样去做。
单七七再一次看向搭在椅背上那件男士外套,碍了她很久的眼。
这件衣服,证明她与蓝烟相依为伴的生活里,出现了让她无法掌控的,也让她极其不适的他人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