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
朱窗花影,月色如玉。
许久未见春分,不知她可安好。而我竟在凡间耽误了这么长日子。
今晚见过商徵,我决心已定,早日完成任务回天界。得知这个消息,谷雨大喜过望,她道:“商徵一介凡夫,而你乃时令司上仙,他三言两语竟能说服你,当真闻所未闻。何时引荐引荐?”
我道:“我急着回仙界另有原因,不劳费心。你仔细在这里司掌五谷和风雨变化,莫引来洪涝旱灾。”
“尽管放心。”谷雨眼睛一眨,“你不带我去,我就自己去见。”
我冷笑道:“这位姓商名徵的凡人同年轻的赵隐甚是相似,你竟省去了盘查人的功夫。”
话即出口,要收回已晚了。我偏过头不去看她。她走到我跟前,若有所思地道:“清明,我不爱强扭的瓜,我要你心甘情愿跟我走。”
“我的确心甘情愿。”
“是么?”谷雨仓促一笑,“听到这话我很开心,可时机未到。你的任务完成了?不救赵鄢了?赵隐和苻菀会很失望吧,毕竟你答应了他们。”
“别说了,我再想想。”
几乎忘了,不该意气用事。即使我猜测苻菀在商徵和裴容楚的关系方面骗了我,但赵鄢是无辜的。令人尴尬的是,我已将我即将离开的消息告诉了赵隐与苻菀。我料到饯别宴她不会来,像是心有灵犀那样,她真的没来。放言不醉不归的赵隐醉得一塌糊涂,被谷雨拎回房休息。我对月独酌。而苻菀一整晚都没出现。
鬼使神差地,我第三次来到女儿国,果不其然,苻菀在丞相府。看到她的那一刻我差点失笑,为什么偏偏在避开对方这方面我们有惊人的默契?
苻菀答道:“不是非得避开你,而是我们都想来同一个地方,我比你早一步罢了。我也是来寻找鄢儿的,若她的魂魄还在天地间,除了女儿国我想不到第二个她的容身之所。帮帮我吧,清明。”
“你不该诓我,你私心希望商徵是国王安插的探子吧?”
“这倒没有。”苻菀竟然大方地承认了,“丞相府上下几百人,若非商徵与赵郎有几分相似,我怎会留意与他?容儿爱慕赵郎已是昨日种种,你当真以为我是高堂上那位疑人之人?”
我无言以对。商徵和苻菀如此坦荡,我竟不知如何回应,大抵这份坦荡让我窥见了自己一些难以喻人的心思。我于他人这面明镜中照见了一个惭愧的自己。然而大方的苻菀浑不在意,招呼我喝了口茶,犹自进门找裴容楚说话了。裴容楚低头品茶,眼睫低垂,似黑绒织的帘子。门阖上前,她自己撩开了那道帘子,倏然抬头瞧我一眼。我终究没抓到那眼睛想传达的意思,只是在那一霎那隐隐感到,她似乎也是这般看着商徵的。
“清明上仙?”商徵道,“幸亏丞相提醒,否则在下又要将一件要紧事情忘了。”
我说过他的声音如同水滴和风这样飘渺的事物,但这譬喻远不够传神。凡间常说一叶知秋,见微知著,商徵其实好比那树,他的身家性命和女儿国紧密相连,他的话语,他的音调,无一不是枝头的树叶,兴衰胜败全依托在女儿国这片寄身的土壤上。
我回头,道:“何事?”
“丞相大人请在丞相府南边的阁楼住三日,三日后,在下自然会同丞相将您恭送出女儿国。实不相瞒,苻菀夫人给您的茶中,加了些东西,您的仙术暂时无法使用。”
商徵的脸逐渐逼近,我不动声色地侧过头。
“你们不想救赵鄢了么?”
“自然是要救的,但,是我去救。”商徵道,“有一副和上仙如此相似的皮囊,也算是幸事,上仙好生休息,其他的事情交给在下。”
我突然想起对春分说过的一句话,闲云野鹤,古藤枯树,凡间不缺,但清明只有我一个。
我不费吹灰之力地让他腾空而起,落尽池水,道:“你到底资历尚浅,锁仙茶仅对无品小仙起效,你动得了这等心思,也不想想我时何人。”
“这一切皆是商徵擅作主张,苻菀夫人与丞相大人不知此事。”
我不想搭理他。当听闻他想将我取而代之的那一刻我不是没动杀机,但显然另一件更为重要,迄今为止,除了苻菀和赵隐的口中,天地间再没有赵鄢的消息,我简直怀疑,到底是否有这号人,我得去翻一次生死簿,像我梦里敬佩的斗战胜佛那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