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善上车,对司机说:“不回别墅,去明仁花园。”
明仁花园就是言致国住的地方。言善正式工作后,就以“离公司太远”为由搬了出去,很少再回那儿住了。
“好嘞。”司机说:“老板要知道您今天回家,一定很高兴。”
他看后视镜,发现小老板正蹙着眉头想事情,便闭着嘴不说话了。
言善在想叶筱雯与周南山的那眼对视。
“连禾”是什么?叶筱雯问他这个问题,又有什么用意?莫非是试探?可他与周南山根本不是一个层面上的人,有什么好试探的。除非,叶筱雯怀疑他也是重生者……
周南山的过度热情也很耐人寻味。凭他的身份,就算发现了自己身上有极大的利益,也不至于摆出这么殷勤的架势。这般架势,只会让人升出“大灰狼要吃小白兔”了的警惕……
汽车是旋风般向前进。高楼大厦连栋扑过来,一眨眼就过去了。汽车向左转,驶入一条静荡荡的浓荫夹道的马路,灯光在树叶的迷层中洒下来,斑斑驳驳地照在“明仁花园”的大字上。司机向门卫出示通行证,车子顺利地进了小区。
言善忽然开口:“爸爸最近在忙什么?”
“老板白天公司的事情比较多。”司机答:“对了,少爷,老板上回还生了场小病,也没让我告诉您。”
“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上个月。何医生还过来看了,给老板开了两盒药。”司机是言致国身边的老人了,对他满心爱戴,不免多絮叨几句:“但何医生也说了,老板身体很健康,只要不劳累就不会有问题。”
言善便不问了。
司机坚持要亲自把言善送到门口,言善不让他下来,说道:“时候不早了,赶快回去休息吧。今晚辛苦你了。”
“好吧。”司机没办法,只好说:“少爷再见。”
“再见。”
言善打开门,客厅的灯还亮着,言致国正坐在沙发上聚精会神地看电视。
“爸。”他喊。
一开始只是报恩,后来发现言致国这个男人真是个好父亲,忍不住就投入了真实的情感。接近三十年的相处,言善早已把他看成了“父亲”的角色,并尽自己所能地去孝顺他,让他这一生过得富贵平安。
“你回来了。”言致国头也不回:“过来看看你弟弟拍的电视。”
“电视?”言善一愣神,“就他那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脾气,和胖得清奇可以申请吉尼斯记录的身材,也能拍电视了?哪个导演看上他的?”
“什么话。”言父回头瞪他一眼:“有这么说弟弟的吗?过来看。”
言善走过去,恰好看见“弟弟”的最后一幕:在大雨中自刎。言致国聚精会神地看着,还装模作样地抹了下眼角:“这娃呀,造反被镇压,身边的将士全死了,结局真是太凄凉了……”
“成王败寇。”言善随口一道。他看着屏幕里的“弟弟”,不禁啧啧称奇:“倒是连鹤,变化也太大了吧。”
言善摇身一变成为言致国“抢救回来”的儿子后不久,言父严肃地问他:“想不想要一个妈妈?”言善自己无所谓,但他考虑到那个意外死亡的美丽的女人,还是说:“我现在只要爸爸。”
言致国抱着他大哭了一场,今后的几年里,再也没主动提过这事。
但他毕竟还是需要一个妻子的。于是,在言善初一开学的时候,他带回了一个女人和一个三岁的男孩,告诉他,以后那个女人是他的继母,男孩是他的弟弟。男孩不是言父的亲生儿子,也没有改姓,而是随他的母亲姓“连”,叫连鹤。
继母是一个温柔的人,但你以温柔待世界,世界却不一定会温柔地吻你。很不幸的,继母得了一种怪病,不久后离开了人世。连鹤从此就由他和爸爸照顾,摇摇晃晃但还算幸福地长大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连鹤的性格越来越糟糕,自私、敏感、脆弱、跋扈、幼稚、散漫……好像就是一会儿的功夫,连鹤就变成了人人憎恶的混世熊王。
像没察觉到言善的失神,言致国关了电视,问他:“连鹤早就回国了,他没有打电话给你?”
“他?躲着我还来不及。”言善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枚扣子,随意地坐在他旁边:“我可是他生命中的假想敌。你不知道?”
自从连鹤进入了青春期,言善就被他当做了人生中最可恶的敌人,有人在的时候不搭理他,等没人了,最爱做的事情就是给他捣乱。不仅什么脏水都往他身上泼,还热衷于在外头惹事儿让他来处理。
最过分的一次,是连鹤在言致国去国外的那段时间染上了毒瘾。言致国正在开会,管家只好慌慌张张地打电话给言善,说小少爷很不对劲,翻箱倒柜地找东西。言善只好让家里人先制住他,然后急急忙忙地从郊区(他正在处理一个孤魂野鬼)赶回来,深更半夜的,和人一起把这个可恶的小胖子绑在椅子上,嘴巴里塞上毛巾,再打电话给私人医生。
他在家里陪了连鹤一天,看到了他各种丑态,考虑了很久,还是打电话告诉了言家长。一向不管他们的言致国沉默良久,说:“我来安排,你回去忙你的吧。”
过了半个月,言善才知道言致国所谓的“安排”,就是把连鹤送到国外。
唉,就算是言善,也忍不住怪起言致国来:你知不知道怎么教育小孩啊?
“这么久了,他也长大了,怎么可能还和小时候一样。”言致国说:“连鹤每个星期都打电话问候我呢,你呢,半个月打两次电话就不错了。”
“……我也常常去公司看你的,好不好。”言善无语。
“有家你也不回,非要搬到外面……”
“那边离公司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