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看之下,他的容貌更是无可挑剔,那原本墨黑深邃的眸子现在离自己这般近,里面满满的好似都是自己,呼吸交织,月娥不由偏开眼,脸微微泛着红,少时又抬眼一瞅,只见男子眉眼都漾着浅淡的笑意,如同水墨画中走出的谪仙。月娥不由有些看呆,感觉胸膛里扑通扑通好似有什么快要跳出来了一样,我是要死了吗,为什么心跳得这么快,全身好似在被一团火炙热地烤着,一股热气一股脑地往上冲去,难道、这个罗成对我下了什么蛊术?……
耳边传来的笑声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月娥方才意识到自己和罗成的暧昧姿势,想到方才的窘态都被看去,不禁一阵羞恼,慌忙推开还揽在自己腰间的手臂,想自己站好,却不慎踩到地上碎石,身体无法抑制地往后倾倒,用力闭上眼,预想之中的疼痛却并没有到来,一股力量又把自己扯了回去,撞入了一个陌生的怀抱。
月娥从没有被哥哥以外的男子抱过,就连哥哥也只是少时撒娇时使得赖皮招数。凑鼻微微嗅了几下,和哥哥浓郁的麝香味不同,怀抱的主人身上是一种清幽的青草味,淡淡的并不让人讨厌,眼睛打了几转,看向了那双两次救了自己的手臂,不由撅嘴,细细长长的,还不够大哥的一半呢,不过想不到这双手臂的力量倒是不错,算啦,看在他救了自己的份上,自己就勉为其难地承认他够得上自己的对手好了,一边想着一边咧嘴笑的开怀。
罗成当然不知道自己在怀中人眼里只是个“白面小生”,他发现研究怀里小人儿的面部表情就着实有趣,仿佛自带了小剧场。那双眼睛软萌地眨啊眨,先是像只小松鼠般胆小易惊,却以经不住好奇想要对新领域探头探脑,而后他又发现这小丫头特别爱神游,这不,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傻笑个不停。
罗成发现自己和她在一起这短短半个时辰,脸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一阵微风拂过,他抬起手揉了揉月娥头上那个可爱的小发旋儿,这下就如同碰到了小动物的逆鳞般,她嘣的一声蹦出自己的怀抱,涨红着脸对自己怒目而视,“你……你怎么可以揉我、头发!”
淡然收回作怪的手,作势微拢在嘴边轻咳一声,“罗成冒犯之处请月娥姑娘见谅,方才只是为了捡去姑娘头顶的树叶罢了。”好吧,现在是只炸了毛的小松鼠。
“树叶?”月娥探手摸向头顶,将信将疑,隐约间却瞅见他的嘴角微微抿起,略有弧度,分明是在忍笑啊!可恶!捉弄自己就这么好玩吗!
月娥转过身,烦躁地踢着脚边的枯枝,打是不成了,他比自己技高一筹,只怕到时反倒自己输得难看,那现在开溜?也不成,不止输了志气,无功而返回去也是灰头土脸的,偷眼瞅瞅仍是站在那云淡风轻的人儿,虽然挺不愿意承认,但是对方似乎没有打算擒住自己作俘虏这一点,给了自己很大的底气……既然你对我如此仁义,那……只好让你为鱼肉,我为刀俎了!现在该怎么办呢?有了!武力不行,那就靠智取胜!
抬眼一扫,不禁计上心头,心中窃喜,面上却微抿了唇,努力装作无事的样子,开口道“既然罗将军不欲与我动武,那我们不如趁此机会赏赏前边秀丽的景色。”
月娥抬脚欲走,却发现身后人没跟上来,回头看到那人怪异地打量了自己一眼,半饷道,“好,我们赏景去!”但任谁都能听到那颤音下强压的笑意。
看了看四周,枯树林立,最后一片枯叶紧抓着枝干,挣扎着也未逃脱吹落的命运,月娥嘴角抽了抽,深深吐纳了一口气,好让自己平复下来。不气不气,好吧,自己不该随手拈来一个理由就用,但是眼前这人怎么越看越欠教训,等一会儿,再等一会儿,有你好果子吃!
心中的小人不由桀桀地笑着磨刀霍霍,你问罗成在哪?他早就被洗白白撒好香料,只待着是油炸、清蒸还是闷煮了!诶呀,算了算了,看在他对自己手下留情的份上,等他待会儿掉入了自己的陷阱,自己就大人大量地饶他一命,只求一些瓦岗寨的军情好了,真是越想自己越善良,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毕竟情报比之性命乃是身外之物吧。一想着待会儿的光景,月娥不由笑出了声,得意地摸了摸下巴,和自家军师每次想出什么坏点子时如出一撤。
罗成无奈地接受小丫头成为自己小尾巴的事实,说是一起赏“美景”,却总是慢吞吞地落后自己一步,余光观察她,发现她好似总有办法自娱自乐,这不,才一会儿工夫刚才愁云惨淡的小脸上又雨过天晴了,小手还摸着下巴笑的像只狐狸一样。两个人各怀心思向前走去。
片刻——
诶,不对啊,为什么罗成走了这么多步都没事?月娥十分确信自己方才看到了一个猎户专为捕猎而设的陷阱,但那深洞应是自然天成,并无多余的人工修饰的痕迹,若不是从小跟随大哥打猎,以及方才自己站的微妙角度,恐怕自己也很难发现。
只是……深洞呢?月娥不再跟着罗成,开始四下乱转,企图找到那个深洞。
“月娥姑娘,你在找什么呢?”
身后传来清冷的声音此刻宛若鬼魅,月娥一惊之下快步后退,好似距离可以使自己的秘密晚一点暴露,却不想一脚踩空,掉入了那方才“心心念念”的深洞。
这火花刹那之际,罗成施救不及,反被月娥下坠的冲劲所累,双双落入深洞。此时天色已晚,荒无人烟,在此栖身已是在所难免。
“你!你怎么也下来了!”月娥有些心灰意冷,“这下好了,你我本是脱离队伍单打独斗,这下全都落入这洞中,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罗成负手一笑,“你掉了下来,我又怎有不救之理?既来之则安之,况且你看此间虽无烛光,只余些许陈旧稻柴,却大可以以地为席,以天为被。等到明日天亮,猎户就会找到我们的。”
看着罗成如此的君子风度,月娥不禁对之前自己对他还存着的小算计心中怀愧,诺诺地低声道:“对不起。”
这微小到仿佛自言自语的话却被罗成捕捉到了,“没关系,我不会生你的气。”永远都不会。
月娥本就不是纠结小心思的人,这方说开之后,觉得连这洞看着也不那么讨厌了,越发觉得罗成是个不错的人,谈性也慢慢上来了。
深夜里这洞仿佛给予他二人天然的屏障。此刻,他们终于可以暂时抛却彼此对立的身份,不去理会外间的纷纷扰扰。他们畅谈人生,将彼此经历、趣闻轶事娓娓道来,在黑夜的包裹掩护下两颗心慢慢因为逐渐的了解而靠近……
“那你可曾听说过我?”罗成靠着洞壁坐下,状似不经意地问道,脸上划过一丝期待。
“那是自然,江湖人称“冷面寒枪俏罗成”,一把方天戟直挑四方!”月娥又把小脑袋高高地昂起,十分高兴展现自己见多识广的一面,斜眼看向罗成,那神态活灵活现地表现出主人的此时的渴望:快接着问我啊,问我啊,我什么都知道。
欣赏够了小丫头傲娇的模样,在即将炸毛的前一刻,罗成不紧不慢地拖长了语调,“噢~~那现在,你又怎么看?”
看着他脸上快满溢出来的笑意,月娥接道:“现在看来,传闻非也,只听得你冷如冰霜,却不知罗成如此爱笑。”
他闻言一愣,似乎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和她在一起,自己从没有冷过脸,凝视着她求肯定的小脸,淡然答到:“江湖之事,总是以讹传讹。不是不爱,只是没有可言笑之人。”
月娥心中一突,从未有一刻觉得他的目光如此刻这般烫人,她微微低头,拨弄着鬓间散发,徒劳地希望能遮掩到些许,不再接话。
察觉到月娥的不自在,罗成并未继续这个话题,只是随手拨弄了几下柴火,以期让这个寒冷的夜晚暖和起来。
无论在外表现地多么不输于男子,层层伪装之下终究是个少女,自小在哥哥的呵护下从未有过受冻的经历。因而寒冷更快地侵蚀入月娥的体内,她紧咬的牙关因瑟瑟发抖而咯咯作响,默默挪向前方离火焰更近的地方,突然眼前一黑,鼻尖又传来了一股青草气息,双手忙扒拉下阻碍了视线的“祸首”——原来是一件罗成身上的披风。
他,注意到了自己怕寒,所以脱衣让给自己,只是这一带向来昼夜温差大,正值春天大家都只穿了单衣,不想现在春寒料峭,他失了披风只怕也会受冻,月娥正想婉拒,却见对方又添了些枯枝,说道:“你是女子,我将披风给你是理所当然的事儿,”他戏谑地挑了挑俊眉、挤了挤眼,接着道,“当然若是月娥愿意与我共披自是求之不得。”
月娥默默撇开眼,就知道他说话没三句就要现原形。人人都说罗成将军冷若冰霜,可这人在自己面前却没多少正形,难道这些年他都是戴着面具示人,在这方隐秘的空间里他方才释放了自己的真性情?转念想到他那句“没有可言笑之人”,也就是说在他前行之路上毫无知己相伴,纵然他因才华而起的赞叹钦慕不绝,那又会是多么孤绝冷清,无怪乎他眉宇间总是凝结着冰霜,不愿展开笑颜,月娥不由眼带同情地望了望罗成。
罗成见月娥一阵沉默,也不在意,自己本是随口一说,只是在她脸上看到的丰富神色十分有趣罢了。却不曾想身上一热,披风重又回到自己手中,与此同时月娥掀开了披风与自己靠在了一起。
“虽是男女授受不亲,但事急从权,你失了披风定当受寒,那我岂不是又欠了你人情。”
他抬眼看着那布满红云却故作镇定的娇颜,嘴角的弧度止不住地上扬,轻声道:“你说的,都对。”
——
月光轻柔地挥洒在已然入眠的两人身周,万物仿佛在这一刻归于静赖,谁也不愿去打搅这一对往后命运多舛的璧人。
愿时间停在这一秒,星空下静静感受彼此心跳……
夜晚总是在不经意间悄然离去,天亮之后,猎户到来,发现他们被困洞中,两人终于得救。但是相比获救的喜悦,心头萦绕更多的,却是淡淡的惆怅。没有言语,没有约定,却异常默契地肩并肩向前走去,两人未尝不希望这条路永远没有终点。
“你我何时才能再见?”他问。
“只怕再见之时,便是兵戎相见之刻。这样,你还希望再见吗?”她道,毅然转身走了几步,脚步却好似钉在了那里,再也无法向前,终是回身,却惊讶地发现他还在原地,一直待在那里等她回眸。
月娥解下随身佩戴的柳叶飞刀赠与了他,只当留个纪念,为他们……
不可能有结果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