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车走了一路，太阳慢慢升了上来，地面腾起得热气让人只觉得身处蒸笼。

百灵热得受不了，抱怨道：“走了这半日了，怎么还不见象样子的城池？”

“玉山地处偏远，没个一日半日的是到不了繁华之地的。”黄鹂回道。

“都怪那个什么劳子假王姬，如果不是她，咱们也不会辛苦去那玉山闷几日，生生儿快闷出病来了。”百灵的嘴快，说出的话象刀子一样刮得人生疼。

“嘘，”黄鹂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小声说：“小声点,这话可不能乱说。”

百灵不以为然，轻笑了一声，说道：“怕什么，这会子连个人影儿也没有，还怕别人听去了不成？况且我又没说错。都说小夭是蚩尤和轩辕王姬的野种，却假托在陛下名下，不是假王姬是什么？”

正说着，车子突然颠簸了一下，发出“咚”的一声响，想是路面不平的缘故，二人并未在意。

“说来也奇怪,俊帝陛下卓尔不凡、权势滔天,那位轩辕王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竟然自休于陛下。”黄鹂叹道。

“告诉你啊，你可千万别传了出去，”百灵神秘兮兮压低了声音，“听说轩辕王姬出嫁以前就和蚩尤那个大魔头眉来眼去的，后来是因为迫不得已才嫁到了咱们高辛。和陛下成婚后，她还背着陛下和蚩尤有了私情。那小夭正是轩辕王姬和蚩尤的女儿。”

“真的呀？那轩辕王姬看上去温柔亲切、贤良淑德，私下里却这么□□，和蚩尤那大魔头真正儿是一对奸夫□□。”黄鹂吃惊得张大了嘴：“俊帝陛下也真可怜，登上了王位还得给人养野种。”

百灵附和道：“就是嘛!”她想了想又补充道：“你说陛下究竟知不知道小夭是蚩尤的孽种呢？他对小夭倒还不错。但是小夭却长得那么象陛下，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以陛下的精明，如果小夭真的是轩辕王姬和蚩尤生的，他应该是知道的。何况听说轩辕王姬在冀州的战场上都亲口承认了和蚩尤有私情。这件事普通士兵都传得沸沸扬扬的，陛下不可能不知道。至于小夭怎么那么肖似陛下，那可不好说了。你知道连咱们这样的低等神族都能变幻容貌，那么轩辕王姬那样的人……，”黄鹂吞吞吐吐地说，随即一笑：“不过，我也是瞎猜的。”

百灵摇了摇头，满脸鄙夷，说：“那个轩辕王姬也真是不知好歹，明知和蚩尤一战终究会不得善终，为什么死前要当众承认和蚩尤的奸情让陛下和高辛蒙羞！”

“要我说呀，不知好歹的是小夭，居然还在幻想俊帝陛下接她回高辛。身为蚩尤的野种，俊帝陛下不杀了她已经是极大的宽厚仁慈了，怎么会接她回高辛。”黄鹂轻声笑着，眼里都是嘲讽。

百灵也笑了，她顺手拿过车上的水喝了一口，说：“好热呀，不如找个树荫休息片刻再走吧？”

黄鹂也喝了口水，点点头说：“的确很热，也好，休息一下再走。横竖明天一定能赶回五神山。”

二人在路边找到一棵大柳树，下了牛车坐在大树下休息。树荫外烈日炎炎，树下却凉风习习，倒也舒坦。二人歇息了片刻，便起身上了牛车继续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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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灵和黄鹂赶着牛车顺着路走，转个弯儿便不见了踪影，牛车后腾起一阵细尘。

小夭躲在树后，盯着牛车消失的方向呆呆站着。

她脑子里嗡嗡作响，象是有一万只蜜蜂在里面横冲直撞。

原本想着藏在侍女的车底，偷偷回到五神山吓父王一跳的，可是现在……，现在她不知道该去哪里。百灵和黄鹂的话深深地刻在了她脑袋里，想必她们在议论着娘和她的时候，脸上一定带着嘲讽和鄙夷的笑容。

小夭双手抱着头，蹲下了身子。她捂住耳朵，似乎这样就听不到侍女们的话了，可是她们说过的话却是从她脑子里一波一波在往外涌。

“□□……、孽种……，不知好歹……，野种……”，侍女们的话象棍子一样，敲击着小夭的脑袋，一下又一下，敲得小夭晕头转向的。她的眼泪涌了出来，心里埋怨着她母亲：“你为什么要生我？为什么生了我又不要我了？你告诉我，我究竟是谁的女儿？是谁的女儿？”

环顾着四周，小夭心底很茫然：天下之大？我应该去哪里？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小夭蜷缩在柳树后的草丛里，一动也不动。一只蝙蝠倒吊在树枝上，也一动不动。天边的一轮月亮，眼睛似的，冷冷看着这寂静无声的世界。

小夭蜷缩着在草丛里躺了一夜，迷迷糊糊地做了很多梦。她梦到在漪清园的水池里游泳，娘端着小玉瓜边吃边叫她的名字；还梦到和颛顼哥哥在朝云殿的凤凰树下荡秋千，秋千飞得老高，她在秋千上“咯咯”直笑，哥哥在秋千架下喊：“小夭，要小心啊，千万抓紧了！”

梦里在欢笑，可是眼泪却在脸上纵横肆虐，小夭猛地坐了起来，只觉得阳光真刺眼，原来天已经大亮了。

她在草丛里发了一会儿呆，才记起何以身在此处。

一想到侍女说的话，眼泪就要涌了出来。可她眯着眼，仰头往树顶看去，过了半晌，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

没有哭，小夭对自己很满意，她对自己说：“娘，小夭乖，小夭不哭。娘，我不相信她们的话。等我找到你，你会亲口告诉我，我是父王的女儿是不是，娘？”

她这样想着，心里突然有了主意，要去冀州找娘。娘没有死，她一定在冀州。小夭一遍遍这样告诉自己，仿佛只有一遍遍强化这样的印象，她才有到冀州去的勇气。

在溪边喝了点水，胡乱洗了把脸，小夭觉得精神恢复了些，这才顺着小溪往冀州的方向走去。

走了半晌，日头渐渐高了，路上三三两两的也出现了一些扛着锄头的庄稼汉。

小夭见到一个看上去很憨厚的中年男子，便追了上去，问他说：“伯伯，去冀州是走这条路吗？”

那男子热情地回答：“小姑娘。你要去冀州呀？冀州可不是走这条路。你得往回走，走到第一个三岔路口的时候，就走最右边的一条，一直向北，一路再慢慢问人吧。冀州远着呢，你一个人去呀？”

小夭默默地点点头。

“你一个人去冀州干什么呀？你家里人呢？”男子担心地问道。

小夭眼里泛起了泪花，低声说：“我去冀州找我娘。”

轩辕和神农征战多年，多少人流离失所？多少孩子失去了父母？不久前轩辕和神农的冀州一战，又新留下了多少寡母和孤儿？中年庄稼汉见多了小夭这样的孩子，只道她也是战争遗留下来的苦命孩子，叹了口气，叮嘱小夭说：“孩子，你一路上要小心，自己要照顾好自己。”说着，从锄头挑着的小包袱里摸出半个窝头递给小夭：“拿着，路上吃。”

小夭忍着泪，小声道了声谢，掉头往回走去。

半个窝头捏在手里，给汗浸湿了一点。小夭举起窝头端详着，她从小住过五神山、轩辕城和玉山，虽说娘和父王、还有王母的生活都很简朴，但也从没有吃过窝头这样的东西。

可是此刻小夭闻着这半个窝头，竟然觉得很香甜。到了这一步，有窝头吃也算不错了。她叹着气，小口小口把半个窝头全吃了。没有水，她吃得很慢。半个窝头吃完了，肚子饱了，心里的空虚居然也好了一些。

小夭现在依然伤心、绝望，还有愤怒，但是头一天的茫然无助却减轻了不少。

她一心想着的都是赶快去冀州找到娘，亲口问问她侍女的话是不是假的。——父王那么疼她，即使是娘把她寄养在玉山，父王都没忘记她。如果她真是那个大魔头的女儿，父王不可能不知道，也不可能对她那么好，还把她抱在怀里哄她玩儿。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父王的女儿，可是她一定要听娘亲口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