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杏花雨里东风峭，满庭灯火笙箫杳

以琼兰剑艺很容易就通过审评进入论剑海之中。

论剑海以主席步渊渟为首，其下设置评剑司、锻剑司、剑理司等三司，副席桓正修雅身兼评剑司之长，亦是论剑海数年一度的评剑会的主持者。现在距上一次评剑会过去已经有多年，上一届评剑会上冠座正是翠罗寒，竟然是一名女子，此人已经连续三年坐上冠座，列入名人堂，引得琼兰有些好奇能上名人堂者水准，可惜他已经错过。

琼兰入了评剑司，跟那天出来迎他的少年枕流君同为一司。入了评剑司，要懂得东西便多了起来，如何品评一把剑，剑意有数多种，剑身材质，剑中道理等等方面，均需从涉猎至精深，作为评剑师更要不断提高自己。

琼兰被一位中年模样的评剑师暮迟朝带着到了杏花天影。

暮迟朝说副席在内中等他，便有事离开了。

刚一进这林中，周身粉花相簇，满眼飘瓣如碎雨。如此熟悉的场景，几乎让琼兰产生错觉，仿佛回到了巴陵县桃丘，场景美得让人心碎。

琼兰忍不住将脚步渐渐放缓，心神有些微摇，好像下一刻，就会有人来拍他肩膀，轻轻对他说：“难得我们出来把臂同游，为何不放松一些，你应多笑笑的。”

浅浅的风声，沁人香气流转鼻尖，琼兰恍恍惚惚的，就这么穿行在杏花林中。突然有一只手拍在他的肩上，琼兰身形一滞，有些僵硬，温和的语音从背后传来：“可是寻我？”

这是桓正修雅第一次见琼兰，虽然只能看清一身黑袍的对方那双眼睛，却在对方转身过来时被震撼。

眼神脆弱又充满缅怀，这样的人应该也有一颗温柔的心吧。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然后那片刻的温柔就被冰霜覆盖，眼底又变得黑沉。

桓正修雅收回手，微微一笑，压下心中泛涌出的那些奇妙感觉，为对方引路，喟叹似乎要融化在花海中：“风吹杏花，倒是心里的花瓣最先落下。”

这话不知说得是琼兰方才的失神，还是他自己的内心。

琼兰看着面前聚集一身儒雅的剑客，一手扶剑，繁复层叠墨绿色长袍随着前面的人徐徐走动而轻摆，风姿肃肃清举。心中的旧影散去，听得对方一句，心中似乎也被吹入了一阵微风，跟着生出点点涟漪。

“你入论剑海的试炼，我虽未曾亲眼所见，但听其他人说，灵虚一剑，乾坤俯仰，剑意惊人。”桓正修雅见对方不爱说话，便开了口。

“谬赞了。”琼兰向来以目的揣摩人心，不明白对方想要说什么。但是桓正修雅言谈间温文尔雅，神态沉稳中正，才让琼兰察觉到，对方真的只是和他闲聊而已。

共行一路，琼兰觉得桓正修雅是他自来到这个世界以来，见过最有灵性的人，闲情中带着的剑意也恰到好处的融汇一身。

跟着桓正修雅走到了花林最深处的一个庭院，整体是东瀛风格，坐落于此显得自然幽深。

琼兰不同于枕流君，暮迟朝，儿孙剑锋这些评剑师，一是剑艺非凡，二是他不怎么懂评剑细则，所以桓正修雅打算让对方跟在他身边好熟悉论剑海各类事物，也能不屈对方之才华。

“灵虚，你的居处可自己在论剑海内选择，在这段过渡日子，就暂居这杏花天影吧，可好？”桓正修雅向来知礼，提出这个要求的前提是在早已从暮迟朝口中得知琼兰的落处还没有安排。

主席步渊渟这两天又无音讯了，怕是去钻研剑道，所以只能由他来安排。

不好。

这是神思在提醒他。这个地方里天地虻所在很远，远到几乎没有气息。

琼兰不会与神思强硬相争，但他出森狱以来就不想让对方太顺遂，以不打乱对方最终目的为底线，一路拖行赏游，此时也不想答应。

因此琼兰不顾神思意愿，开口应道：“可以，麻烦你了。”对着桓正修雅他下意识多了几分柔和。

作出这个回答，脑中的神思竟然沉默了，琼兰心中对神思与他相处的妥协程度，有了进一步的估量。

天色已经黑了，月光落在地面，将天地朦胧了一层银辉。桓正修雅将人带到单独的一个庭院，院中有一棵杏花树，树下有一汪水潭，谭中石块嶙峋，清水澈凉，在夜里就像捧着一汪月光似得。

桓正修雅挥袖用气劲一振，庭院中的石灯里橘色的火光已经点起来了，亲手为琼兰拉开推拉式的落地木格门。

压紧在木格门上的障子纸上留有几笔墨色，仿佛只是随意勾画，便带出一种宁静致远的意境。

桓正修雅见琼兰盯着门上的画看，画上是墨色的兰花，在米色的纸上散发出纯朴高洁的意味，细长的叶片疏疏寂寥。他微微抿嘴，声音温和：“不过拙作，让灵虚见笑。”他的画都是忙碌之余的闲暇所作，陶冶情操，从没有给他人见过，这会是真的有些赧然。

琼兰盯着对方清秀的面孔看了一会，他总是忍不住拿对方和回忆中的影子比对，明明两个人无论是音容还是气质都截然不同。

前世那人给他生命中留下太多，哪怕最后不堪回首，但曾经那段日子里，他是真得觉得幸福快意。

所以越相信这份幸福，到最后就越恨得难以拔除。

“自有一番意趣，不见笑。”琼兰摸了摸帽边上彩珠挂饰，将视线收回来，他发觉他看得有些久了。

脑中神思竟然抓准时机，同时开口了：“你喜欢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