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的沙夜,很稀奇地梦见了过去的事。
“过去”对她来说,其实意味着很多。而这纷繁复杂的过往大抵能够分为两类:过去了就随它去的事,以及,无法释怀的事。
——而这个梦境,毫无疑问可以归类于第二种。
梦里是茫茫白雪。天色铅灰,雪粒晶莹洁白,将头顶铅灰的天幕和脚下沉睡的大地维系了起来。
在这样的下雪天里,少女在奔跑,心里活像是揣着一只砰砰乱撞的小鹿,而她的怀里,抱着一个精致的礼品盒。她从未有过如此雀跃的一刻,红扑扑的小脸也不仅是寒天造成的,少女穿着大红色的小外套——这是她第一次尝试这么鲜艳惹眼的颜色。
终于,她推开了门,通向天台的铁门因为年久失修而吱嘎作响。它沉重而缓慢地向她展现出以雪作绒毯的偌大空地,以及——空地上孤身而立的熟悉身影。
少女的心猛地失了一拍,注视着那抹熟悉得令她心悸不已的身影,她怯怯地,迈出了第一步。
“——”
青年听闻了她局促的呼唤,转过了身来,一如她所有记忆里恒久不变的那样,微微一笑。
梦境戛然而止。
沙夜头疼欲裂地睁开了眼,却不想障子门外早已是一派炫目的白光,刺得她不得不从半梦半醒的罅隙中回过神来。她随手探向枕边的闹钟,而后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居然已经这么晚了。”
马上就要日上竿头了。沙夜叹了口气,昨天为了这次蜂须贺事件的报告而赶工到深夜,想必这个时候鹤丸国永他们已经出征去了吧,也不知道药研厨娘有没有给她留点早饭什么的。
在心里盘算着这样那样的事,她换好了衣服,推开了大门。
——迎接少女的,是一整个银装素裹的本丸之景。
沙夜虚扶在门框上的手紧了紧,怔愣了片刻才想起回头望一眼墙上的日历,日历上赫然写着“师走”——原来已经十二月了。那么这白茫茫的天地,和这不断捎来了透亮的莹莹白粒的寒风,大概就是这个冬天的初雪吧。
她复又叹气,努力按压下了不断潮涌而上的、阻止她正常思考的心绪,回转身顺手拿过了风衣披上。
身体冷,能多穿些衣服,或是以火取暖。
那么,心冷呢?
她摇了摇头,努力甩走了纷杂的心念,正准备步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能果腹,从拐角的廊下传来了讨论声,仔细辨认了一下,是药研他们出征回来了。
……这么快?
“喔,主,终于起来了啊?”
率先出现的鹤丸国永见到了少女伫立的身影,忙提了步子快步走上前来,沙夜点点头,望了望身后的五个付丧神们,疑惑地问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大将,您昨晚忙得晕头了,忘记给我们布置任务了。所以我们做了日常任务,鲶尾他们便吵着要回来打雪仗。”声音比人先探了出来,药研走上前,见沙夜稀奇地在本丸里穿上了外套,眨了眨眼:“您这是要出门么?”
少女拽了拽风衣边,回答得稍显局促:“没,有点冷而已。”
鹤丸若有所思地瞥了她一眼,随即笑眯眯地牵过她的手:“主,您看这么好的雪景,不如来打场雪仗活动活动,如何?”
被他突然亲昵的举动震了一震,沙夜楞了他一眼:“要玩你自己去,我还没吃饭呢,哦顺便……不、许、借、机、欺、负、歌、仙!”
“主、主殿……!”有生之年终于能从少女口中听见这好比良心发现一般的警告,在一旁被鲶尾缠着要去打雪仗的歌仙兼定,激动得热泪盈眶。
“好吧好吧,不欺负就不欺负。”鹤无奈地耸了耸肩,“那就不打扰主的正常作息了。”
……说得好像你打扰得还算少一样。
腹诽不已的沙夜又惊奇于鹤丸今天的爽快,但并未多言,点了点头,扔下一句“药研你待会来我房间取一下报告吧”,便急匆匆地移步离开了。
“药研,主今日怎么了?”鹤丸国永转头看向小男孩。
被鲶尾拽着的药研藤四郎来不及想太多,只得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大将的心思总是藏得太深。”
是啊。把所有的心绪都入土三尺而不显露,往往摆在嘴边放在眉梢的全是冰山一角。真让人担忧。
……担忧?
鹤静静地望着少女离去的地方,总觉得,自己对她的感觉,好像……已经不单单是“兴趣”就能概括完的了。
***
嘴上说着不参与活动的沙夜最后还是半强迫地参与了进去。
具体原因不过是趁着沙夜在想事情的时候,鹤丸国永偷偷往她风衣的大兜帽里埋了一捧雪,并且顺手把她的帽子给……掀了起来。
真不愧是鹤丸·作死夫斯基·国永。
“鹤、丸、国、永——!!!”
随即,少女愤怒到极点的咆哮声响彻了本丸的天穹,震得树枝上沉甸甸的积雪也跟着抖了三抖。
歌仙兼定本正和鲶尾藤四郎一起堆雪人堆得不亦乐乎,被这当头一喝吓得一头撞进了大雪球里。
“啊!歌仙,这是我好不容易才堆成这么大的身体……!”
小少年哭丧着脸把男人像是拔萝卜似的从雪球里拔了出来,而紫发男人显然十分惊慌失措,他扳过鲶尾的双肩摇了三摇:“鲶尾君!你难道没有听见主刚才那声咆哮里的杀意么!!”
“欸?杀意?”小天使鲶尾自然不会过多注意,歪着头疑惑地扑闪着自己长又密的羽睫。
歌仙兼定一脸沉痛:“……某种意义上我真的很羡慕你的豁达和粗神经。”
太郎太刀本在一旁安静地看着鲶尾忙活来忙活去,活像只摇着尾巴叼着骨头四处窜的小狗.听闻歌仙的话,他镇定地想了想,开口道:“主原来不会这么动怒的。”
萤丸歪着小脑袋:“说起来,我觉得主最近好像变了。”
“啊,萤丸君,经你这么一说,主殿最近的确是变了不少。”歌仙竖起食指,“特别是蜂须贺事件之后的现在,变化得最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