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接一个的词语在她的心湖上泛起了微澜。沙夜戒备地退后两步,却又怎么都说不出话来,心里隐隐绰绰地擦出了一个颀长的身形。
“别用这种故作疑问的语句,我知道你没忘记我,沙夜。”
黎人仍旧伫立于原地,敛去了最后一丝笑意,也不知是何处拈来的自信和威严,令他的每个字都染上了不容置疑的肯定。
“我……”
“你就这么——恨我么?”
可随之而来的问话,却轻如浮萍,在偌大的湖畔上,随风渐行渐远。
紧接着,是良久的沉默。沉默到寒风肆意地来去,而置于他们之间的空气像是被凝固了一般,谁也不曾开口,谁也不曾挪动。
黎人的目光始终未改,那双黑曜石似的眼瞳里毫无顾忌地摇曳着他心底的情绪,而这些纷繁的心绪缠搅作一团,蒙上了细细的尘灰。
最后,终于还是他先打破了这阒静。
上一次是她先破了窗户纸,这一次理应由他来结束这一切,这样才公平,不是么?
青年落落笑了开来。一如十年前他们的初遇中,他的笑意轻易便驱散了乌云。而这次,他的笑,却令她怔愣。
“倒是该感谢你这十年来的陪伴呢,沙夜。不过除了感谢的话,为师也想不出其他的。”
“我……”
“嗳,看你长这么大,这下也算是有了归宿,虽然这话轮不到我来说,不过——”
他背过了身去,向前走了几步,不由自主地垂了眼睫。
“真是太好了。为师打从心底里,感到高兴。不管你……信不信。”
“师父——”
沙夜终于叫出了声。这是她这三天以来所能发出的最大音量。仿佛要将缠绕于心上的情感一并叫喊出来,她望着他的背影,却毫无想要上前的念头。
她不恨他。从来都没有恨过。
顿了顿,少女深吸了一口气。不可思议的是,心里虽然很激动,但没有了之前的痛苦。
“再见。”
青年的动作有一瞬的停滞。
这是她,仰望了十年,追随了十年,渴求了十年的……背影啊。
而此刻,她要作别心中的神祇了。
“嗯。再见。”
再无他言。
***
“那样就好了么?主。”
踏上归途的鹤丸国永轻描淡写地问道。
“嗯?什么?”沙夜收回了望向薄暮的视线,落在了他的侧颜上。
银发青年张了张口,欲言又止地摇了摇头:“没什么。能恢复正常就太好了。啊,不过没法再和您同寝了呀,有点遗憾。”
沙夜登时黑了脸。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碎了你!”
鹤丸解释得理直气壮:“嗳,主,这可是人之常情。再说了那可是您主动提出来的,我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所以你就趁火打劫是吗?”
他耸了耸肩:“别说得这么难听嘛,再说了我也没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举动。”
“照你的意思,你还想做点别的?”
“这个嘛,就任凭您想象了。”
……要是她今天带了刀,一定分分钟碎了他!
“——黎人。”
同事的呼唤让青年不得不收回了远眺的视线,恰巧那两人的背影亦变得渺小如豆。
“怎么了?”他换上了公式化的笑脸。
而来人却有些避讳地用手指了指上方:“……找你。快去吧。”
他愣了愣,点头答谢,随后不紧不慢地正了正衣襟领带,像是去赶赴一场庄重的宴会。
是吉是凶,只有他自己才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