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我。
药研藤四郎错愕地看着面前的自己，是的，犹如镜鉴一般，眼前这个男孩儿分明和他一模一样。黑色短发，灰紫色的双眸，若是非要找出不同，大概也只是穿着不一样罢了。
他困惑地发现自己正身处本丸，而记忆里这个时候他应该还躺在床榻上安眠才对。
而且仔细一看，庭院里那棵暮春时分便抖落下满身华彩的樱树，正娇俏地挺立着，朝着天穹肆意延伸的枝杈缀满了嫣然巧笑的樱花。
——这意味着季节完全对不上。他现在所在的本丸，竟仍是樱花满开的春天。
思来想去间另一个“药研藤四郎”终于有了动作，从廊下起身，白衣加身的男孩儿有目的地迈出了步子。心想跟着他去看看，或许会有什么意外的收获，于是他跟了上去，并且毫无顾忌地就这么跟在了“药研”身后。
反正一开始那个“药研”就没有发现自己的存在，那么说明在这里，自己是个本不应存在的人物，因而不会被这里的人所感知。
药研打从内心里想要感谢这样方便的设定，不然他不知道被相同的自己撞见了以后还要费多少口舌解释才行。
穿过幽静的走廊，“药研”径直踏上了通向庭院的小径，不一会儿，另一个他的步伐便添了几分迟疑，接着缓了不少，最后是完完全全地停了下来。
“药研藤四郎”出了声，不知为何语调有些微的小心翼翼：“大将，您原来在这里啊。”
……嗯？原来是来找沙夜的么？这股力量的确是她没错。
药研按捺不住好奇心，探身上前，恰巧撞上了回转头来的黑发少女，四目相对间，他轻而易举地望见了少女眸中的寒意。
……寒意？
不待男孩儿琢磨下去，沙夜微微蹙了眉，冷声道：“有事么？”明显的戒备。
而很显然的是，“药研”并未对她的戒备和冰冷有所反应，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政府的使魔刚才来过了。”
“我记得我应该说过，我拒绝再锻新刀。”
“是，我也是这样回复的。”
“是么，那就好。”顿了顿，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药研”，似是在思索些什么，又迅速回过神来，“还有事么？”
“药研藤四郎”眨了眨灰紫色的瞳眸：“大将，您既然如此反感锻刀，那又是为何当上了这审神者呢？”
少女怔了怔，“我……”大概是压根儿没想到男孩儿会提这样的问题，又恰巧正中心坎儿，于是自乱阵脚。不过好在反应速度快，她咬了咬下唇，瞪了他一眼，沉了声音斥责出口：“你是想急着被刀解么？药研藤四郎。如果还想多在这本丸呆上几天的话，你最好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说罢，沙夜立刻转身，快步离去。只留下“药研藤四郎”一人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抬头望着绚烂的樱花。
原来如此。
在旁围观了全程的药研终于恍然大悟，在心底尘封已久的回忆呼啦啦地振翅飞了出来。
这是他刚来这本丸不久发生的事。怪说不得沙夜的态度会如此反常。那也就是说，他其实是在做梦？恰巧梦见了往事？梳理着脉络的男孩儿自我肯定地点了点头。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个时候的本丸尚且只有沙夜的初始刀歌仙兼定，和刚被召唤出来不久的他自己罢了。本丸很冷清也是正常的，毕竟拢共算起来也就只有一人二神。
真怀念啊……药研不由眯细了眸。
***
这是一个难得缀了几颗稀疏星辰的冬夜。似乎是老天爷特地开恩，就连途径廊下的夜风亦不那么刺骨了起来。然而这份寂静很快便被打破了。
“哇！”
“……”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面对鹤丸国永的这种小惊吓，沙夜总是气不起来，相反，偏偏还觉得这样的鹤丸挺可爱的。
……一定是哪根神经搭错了，找个时间去问问药研医生好了。
少女在心头暗暗叹了口气。“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啊？”眼见青年毫不客气地在旁边坐了下来，她懒懒地问出了口。
“您不也一样么？”他看上去心情颇好，“喔，今晚居然能观星，真是幸运。”
“嗯，真是难得。”沙夜应着，不由得将头重新靠上了一旁的木柱。
——大抵是星夜的魅力，不可思议的事情总是会发生这样一两件的，譬如鹤丸国永很老实，再譬如，沙夜对如此老实的鹤丸国永，没有产生一丝抵抗之意。
“啊，主居然老老实实地披上了外套。”突然注意到了这一点，鹤丸有些微的诧异，而后似是计划落了空，无奈地耸了耸肩，“还想说给您拿外套呢。”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沙夜嗔怪地楞了他一眼。
青年欣然地笑弯了眉梢：“在我看来，您当然是个小孩子。”
完全无法否定。虽然鹤丸国永自外表看或许只比沙夜年长三四岁，不过实际上，他可是历经漫长年月的御物之刃。
不知怎地心底生出了一抹莫名的不甘，沙夜愣了愣，赶忙把这堆一股脑跑出来的纷乱心绪收拾好，再度说道：“那，来说说以前的事吧。”
“哦？这还真是……吓到我了啊。”鹤明显没有料想到这样的情节，不过也只是几秒钟的怔愣，他笑着摇了摇头，“主，您该不会是想杀我灭口吧。”
轻描淡写地丢了个白眼，少女叹了口气：“谁要杀你啦。我是想着，你大概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说说也无妨。”
无妨，么。青年微微眯细了薄金色的瞳，其中光华瞬息千变。尔后他拖长了鼻音，佯装无意地说道：“那么，从什么地方开始说起呢？比如，您当初是怎样当上肃清者的？”
你看，果然。
“当上肃清者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师父是肃清者，所以我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了他的后辈。”
沙夜淡淡地答道，“毕竟是他亲手教了我这身剑术，不可能不报答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