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却万没想到,那一夜发生的事,比我想象中还要残忍得多。
当南奉突然被四下窜出的守卫压在冰冷的地面上的时候,她心里一闪而过的竟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关心绾月有没有逃掉。宣如因的手段她见识过,定不会让绾月好受的。
可当她被拽着头发拉起来时,穿过层层人群,迎面撞上了那个站在宣如因身边的,绾月的目光。
南奉最羡慕的,不是绾月娇好的面容,而是她虽然身世凄惨,但却一直保有单纯,小小的脸上永远闪烁着纯粹的光。可如今她还是一样的面容,却换上了针针刺绣的华服,脸上覆上冰霜。站在旁边,面无表情地看着府里的守卫把她和那个陌生男人压在地上。
她瞬间明了了。
这就是一个局,一切都已然备好,只等她毫无防备地上钩。
只是可怜了阿良,还得给她陪葬。
南奉留给顾府,留给她那些惨痛岁月的最后一句话是。“我早已生无可恋,你们煞费苦心设的局,反倒成全了我最卑微的念想。”离开顾府的最后一眼,她看了一眼绾月,那个青楼中总是皱着眉担忧自己未来命运的小姑娘,现在已经长大了,眉眼都有了女人的味道,眼里也变得情绪万千。
她不恨绾月,无论怎样,她确确实实陪伴着她经历过最艰难的一段岁月。
足以。
后来的事,阿鸠在回去的路上点了一句。南奉从湖里被人救上来后,烧了好几天,醒来时,失去了所有有关梁国的记忆。大夫说她是有意去将这些遗忘掉的,不刻意去刺激她的话,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回忆起来。
我再见到南奉时,她在扬城郊外的一间三间屋子连在一块的宅邸里。正弯着身铺平客居床上的被子,我在屋子外遥遥看她,她清瘦的身影被柔和的烛光笼罩住。那个身份不明的不爱说话的男人阿鸠,抱着臂倚在厨房的门框边,什么也不做,就这么静静地注视着她。
她现在不是将军夫人,没有显赫的身份,没有偌大的宅邸,没有成群的仆人。
可她看起来很快乐。不知道这算不算上天对她的弥补。
看到南奉这样,我心情莫名一下子变得极好。陈凉在院子的另一头,我跑到他身边,他正专心致志地看着自己绘出来的地图,手指从扬城划到边境。
我歪着头问。“你在干什么?”
他没有正面回答我,依然还在专心看着地图。“我想我们差不多可以回去了。”
“咦?”我错愕道。“你找到回去的法子了?”
“我们来到这个朝代的契机是南奉,如今她的故事已经结束了,没有再要交代的东西了。”
“可是顾九朝……”我想到了一个人,一个刚刚死去的人,顾九朝。他是南奉一直解不开的心结。如今南奉失忆了,确实她的故事就到此了。那些她解不开的心结,忘不记的人,如今都成了云烟。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有些遗憾。
她都没来得及与他见上一面。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你不必太放在心上。”陈凉眉目深沉,我有些难过地吸了吸鼻子,他突然又不明所以地问了一句。“南奉是不是说过,顾九朝是天下拔剑最快的人?”
我点了点头。
他问完这句就不理我了,莫名其妙。
南奉留我们吃了晚饭。陈凉说他今晚会把南奉的故事补完,如果顺利我们大概可以回去了,这也就意味着以后再也见不到南奉了。我扒着饭,一直偷偷抬眼偷瞄她,想把她的样子记得深一点,再深一点。
阿鸠似乎不喜欢我盯着南奉看的样子,他不动声色地把汤碗换了个方向,阻挡住我的视线。
过分!
“白极。”陈凉突然搁下筷子喊我的名字。然后他手一抬,把一件东西扔过来。
我还没反应过来,坐在我身边的阿鸠就腾出一只手,把那件东西接下来。然后我依旧还没反应过来,阿鸠就把陈凉扔过来的东西塞我手里了,冰冷的触感在手中,我低头一看,居然是一把短匕首。
“……”我不就盯着南奉看了一会吗,至于个个都把我当眼中钉看吗,陈凉更过分,直接扔刀过来是让我自刎谢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