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城中的霞彩收回最后一缕光辉时,冉六回到了位于王城中部的王宫,沿着宫中纵横交错而又蜿蜒曲折的小路很快便走到一座宫殿前。冉六在宫殿的外墙边仔细地整理了一番衣衫,拂去因急行而沾染在衣袂处的星点尘土和些微绒草。正在整理的时候从殿内走出一个着青衫梳着环髻的年轻女子,她手中托着一个漆制描金盒子,莲步轻移,跨过院门的时候看到了冉六。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那年轻女子杏眼怒瞪,看的冉六浑身的不自在。
“我说小六子,你刚过晌午就出宫去了,怎么到这会子才回来?娘娘还着急等回话呢,还不快进去,在这里磨蹭什么?”
冉六赔笑的冲着这女子点头哈腰,口中不住言道:“是、是、是、是、是,这就进去回禀。出城的时候天气炎热走的慢了些,再加上我去到陵平公主府的时候庆公子还在会客,所以耽搁了。”
“既然都耽搁了那些时候了,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还想耽搁到什么时候?”杏眼女子说完这话,一昂头再不看弯成虾子的冉六,迈开步子扬长而去。冉六这才长嘘一口气,一溜烟跑进正殿。
正殿内纯金的兽形香炉燃着香料,整个殿内弥漫着浓浓的、沁人心脾的香气。身为后宫之主的王王后正一手捧一本册子一手斜支着头靠在暖间的美人榻上,美目微闭,似睡非睡。冉六见此形状也不敢贸然开口,只盯着自家主子垂坠的青丝看着。
王王后今日着了一袭粉紫色纱制襦裙,上着缣帛制成的黄色绣花对襟小袄,由于是休息,头发并未束起,青丝披散开来,随着一侧耸起的肩头一直落到塌下。冉六正痴痴的看着,心里还想着自家娘娘真是美若天仙。这时,王王后放下册子抬头和善的说道:“既然来了,怎不出声呢?”原来,她并没有睡着,只是看得累了躺着小憩,早就看到冉六进来了,只等着他回话呢。
冉六上前一步,猛一拍脑袋,“哎呦,您瞧瞧我,我以为您是睡着了呢,就不敢开口,怕惊了您。原来您没睡呢,看我糊涂的”,一边说一边赔笑一边偷眼看着王王后,一边还作势要再打自己一拳头。
“罢了,你也是好心而已,不妨事。说说看吧,你见到庆儿了吧,怎么样?”
“奴才见着庆公子了,庆公子一切安好。我和他说了宫中宴席的事情,他说晚些时候就来,一定准时赴宴。”
“如此甚好,你下去吧。”
冉六恭恭敬敬的退出正殿,正待去别处,不料又遇上先前出去的那位年轻姑娘,那姑娘斜斜的瞄了他一眼,只这一眼就让他又有点腿软了。
“和娘娘都回禀过了?娘娘除了问你请庆公子赴宴的事还同你说了什么么?”
“娘娘只问了我庆公子的事,都回禀过了,不曾言及其它事情。”
女子轻哼一声,不屑的说:“我看你是又耽搁了吧,几句话的事情也能捱到此时才出来!以后做事机灵着点吧,也是咱娘娘脾气好,要唤作别的娘娘,指不定怎么骂你。”
冉六低着头又唯唯诺诺的称是,那姑娘又说了几句转身进了正殿。待那姑娘走了冉六才抬起头,心里气不打一处来,心想连王后都和善心慈的很,偏偏你这个殿前服侍的大丫头摆什么架子。
冉六朝地上啐了一口,“呸、呸、呸,还以为自己是什么娘娘呢,端的什么架子”。骂完了他还不觉过瘾,转念又一想,又朝着院中娇艳的花儿说着,“好歹你不是娘娘,要是成了娘娘,宫中人干脆都吊死算了,也不用干活了”。这下好像过瘾了,过了一会,他又想了想,心里默默道:“哎,算啦,如月姑娘是王后最信服的人,王后待人是极好的,也不曾打骂于我,不看僧面看佛面,哼,不与你计较了”。冉六想了这许多,心里觉得舒服多了,这才离了王后的宫殿。
晚间,宫中用来设宴会宾的衍庆宫早已布置妥善。殿中略高处摆着两张大案和明黄织锦的软垫,后面依次一排排摆着稍小一点的案子和织锦垫子,高台下面的两侧也一排排摆着案子和垫子。殿中靠墙处每隔十几步就站了一个白衫白裙的宫人,而案子边也随侍一位青衣白裙的宫人。不停有朝中大官携着亲眷前来,大家也不就坐,都聚在一起闲聊,或是将家中女眷介绍给相熟之人。宾客差不多都来齐的时候,王子庆出现在了宫门外。他依旧着了一袭绛色长袍,头戴一顶黑色冠子,他静静的走进来,静静的站着,静静的看着高台上的案子,不和别人交流也不管别人有没有发现他。
这时候众人都熟络的差不多了,很快就有人发现了这个新来的陌生青年,上下打量了一番,着实想不出王都还有这么一号人物。人群中有人小声议论开了,这个问“看见那边那个红色袍子,黑色帽子的青年人没有,就是圆脸皮肤白皙的那个”,那个说“早就看见了,只不知道他是谁呢”。
是啊,这人是谁呢,就在人人都在考量思索的时候,王上、王后领着一众后宫人等从高台边的侧门走入,踏上高台,依次坐下,众人皆拜倒行礼。礼毕,王子庆起身抬头看了一眼高台上的王上,也就是他的亲舅父司空启星,又看了一眼他身边的王后,也就是他的亲姑母王媛,然后同众人一样低下头去。
开席前照例是一番场面话,但是,今天不同往日,王上用浑厚有力的声音说了些往常都会说的话后,他突然话锋一转同众人说要为大家介绍一位远方来的故人。于是在众人的瞩目中,王子庆被一位小太监引到了离高台稍近的地方。
这下,众人心中疑惑更甚了,但碍于王上、王后在场都不好发作,都睁大眼睛看着这个陌生的、好像不是王城中人的青年被引到众人之前。
司空启星和蔼的看了看王子庆,笑着对众人说:“孤知道众位卿家都好奇这年轻人是何人,怎么能站到离孤最近的位置上来。我要反问众卿一句,大家可还记得孤的亲妹妹陵平公主么。”
人群中一下子沸腾起来,大家都疑惑的重复着陵平公主这个名字,有头脑还算清明的一下子想到了什么。所以人群中有人小声说了一句,“难不成是十年前离京的陵平公主与驸马的幼子么”。这一声让很多人都反应过来什么,众人皆看着高台上的王和王后。王媛含笑的对众人点了点头,随后投了一抹温和的目光向自家侄儿那里。
“原来是庆公子啊,失敬失敬”,在得到肯定后众人都朝王子庆聚拢过来,纷纷同他见礼。王子庆是最烦这一套官礼了,但也不得不皱着眉头一一回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