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苏滢讶异于对方看懂自己的想法里的情绪，也惊异于初次谋面，也不过一小时有余，对方竟直白地对自己提出这样的问题。“不像是对一个陌生人该说的话，更像是知己老友续聊时抛出的流露真性情的话语”，苏滢别扭地想道。

或是Scusi的黑眸如墨，透出的那股大男孩的纯真好奇真的带着困惑不解，自己也竟慢慢卸下戒备。

“相由心生，面相不同，眼缘各异。或许在你们看来鄙夷其主观感性，却未发觉在自生命诞生之后，你的经历、性格、待人接物态度、价值观统统融入你的五官神态，在一颦一笑里渗溢出来，这些信息，捕捉到更有价值。”

说罢，Scusi又如初见苏滢时那般调皮地挑了挑眉，“你不这么认为吗？”

但这时，缓不得回答Scusi的反问，苏滢只益觉不安。因为若按他所说，那么她发觉他早已很好地把真实自我裹在这幅让自己恍神的面皮之内。

于是一开始关于这个宋遗谨，年龄、容貌神态的别扭与错位感现在仿佛终得解释。

“很多时候，只一个眼神，便能大致窥见一个人的经历色彩是冷抑或是暖色调。这就是为何有些人你只需一眼便知话是否投机。”说罢，Scusi端起茶盅向白瓷杯里续入红茶，朝苏滢温暖地勾出微笑弧度。

起初只是对这不符他年龄的淡然微笑感到别扭，现在却令苏滢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应对。

“这么说你允许我留下也是因为合你的眼缘咯？”苏滢接过杯子问道。

“不错，”Scusi一副“我没看走眼”的洋洋自得表情，“不过，也不全是因为这个。毕竟这种方法只是一个快速又于我而言至今百发百中的断人之术。主要原因是……”，Scusi一顿，“好奇”。

“好奇”苏滢觉得有些跟不上这个诡异的思维不同于寻常人的家伙的思路。

“对。因为你给我的感觉，是……有一些面与实不符。”Scusi一面轻轻皱眉回忆一面判断道。

“不符？”苏滢对总是接受对方抛过来的问题这样被动的状态有些不乐意，可又觉得是多少有些兴味接下去的话题。

“不可能所有人的面与实都相符的吧？这很正常啊。”

“我知道，正常的那些部分我当然能看出，”Scusi说话时依然带着阅人无数的自信，“但是你不一样。”

“怎么……”苏滢刚要开口问“怎么不一样”，突然想起自己留下来是有任务在身的。没想到这个宋遗谨竟然如此容易就使自己被话题牵引，一方面暗叹对面的这个大男生经历该是如何能在这个年纪就达到这种与人处事的能力，另一方面……想来也是这几日那件事一直萦绕脑内，恰好今日宋遗谨所言使苏滢产生了与那件事的丝丝联想，方这么容易就掉入对方的问答中。

掏出手机翻开来看，半小时前李杭走后发来的短讯“褚徳的住址”还在未读的提醒状态。虽然对于他的话仍然耿耿于心，但……现在不能这么被带着走闲聊下去。

然而……最近这一阵子，尤其是在调休的那一天里放空大脑努力回想，自己确实感受到并且其实这种感觉也一直都是存在的……关于，现在的自己虽正常过着每一天但又隐隐暗觉有些什么是错位着的感觉。

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缠感与无力感，让五年间一直以来都过着清淡无奇小日子的苏滢感受到胸腔里那股与日渐形成的安宁性子不符的对自身无力弄清楚这一切的强烈翻滚的躁动与无奈无法得知的愤怒。

于是，哪怕这问题乍听起来如此荒谬抽象，哪怕理智告诉自己现在是在工作要赶快想办法让话题转向正轨，仍刹不住车似的颤抖着问出那一句：“怎么不一样？哪里……不一样？”

然而Scusi竟话锋一转：“你们组长同意让你留下来，不是要套取更多消息吗？”一如初见的谑笑。

“没错……”，苏滢一顿，皱了皱眉，似是没有想到作为茶馆的负责人宋遗谨会主动再提起调查的事。

“反正今天不告诉你们你们也会改日再缠着来，这些警察，啧啧。”Scusi说着抽出拿杯子的手，将刚刚放在手边的名片放入沙发下的小匣子，又从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苏滢。

看着眼前Scusi雪白而关节分明的手递来的同样一片白晃晃名片，虽然自己仍陷在问题未得回答的不甘里，但也清醒了大半。机不可失。

于是在接过名片后，“何羽真”，苏滢念出了名片上的名字，“这是谁？”

“介绍褚徳来我们茶馆的人”，Scusi回答，“当初馆里职务有空缺，又临时承包了活动，怕一时忙不过来便找了中介推荐的人。”

“就是褚徳？”

“嗯。”

“为什么……要把他的信息给我？”

“功课做的足的话我想你们应该知道，我们德馨茶馆对于手下员工的招收条件极为苛刻，质量上必须经过几轮测验方可过关。而这个褚徳，既然是我们临时事出紧急迫于无奈招的，自然关于他，掌握的内容不如其他馆员详尽。就我目前手头信息掌握情况，尚不能联系到他，但是通过何羽真……或许可以。”

Scusi黑眸一垂，抿作一字嘴，“但我尚未尝试，你们警方可以一试。”

“好。”苏滢回复，一面暗想：“到底是宋遗谨，果然没有那么简单。一开始那么轻松得到的联系方式原来是已经被试过无效的所以才那么放心大胆吗……？好在他倒愿意给我这条情报，否则以李杭的性格，不非要先在上一条线索里纠缠个七八天是不会断然放弃的。”

“没什么事的话，你今天就先回去交差吧，相比其他组，我可是给了你们一块肥肉哟。”Scusi俏皮地眨了下眼，端起茶壶来站起身，冲正将名片放入包里的苏滢说道。

走出门厅前，觉得毕竟宋遗谨愿意告诉自己这条情报是不虞之获，多少有些别扭，苏滢扭过身子，盯着宋遗谨的眼睛，“不管出于何种考虑”，说道：“谢谢。”

宋遗谨回以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嘴唇轻轻合动，苏滢却未能看清他最后说了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