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撩开米色的落地帘盘于窗棂，透过木雕中空分割出的不规则形状磨砂与透明交错的玻璃，可以望见五米外铺着酡红色细长格石砖的人行道上稀稀两两身裹厚重袄衣的行人。视线再向前，是约二十度坡面的仅容两车相向而过的街道。

几日累积的低温已使前几天的落雪化为硬硬厚厚的一层冰，堆积在人行道与车行道相交处的下水道旁。

只见枯枝不见残叶，灰蒙蒙的天空被几条平行于马路的天线隔成局促的空间，似乎是在酝酿又一场风雪。

满目一派萧索，茶馆这两日的生意也正如这窗外的景致，迎来短暂的淡客期。空落一排排木桌长凳给室内一片片兰草绿意作伴。

宋遗谨此时正坐在窗边，身子如同雕塑一般静止不动，只有手指沿着靠桌的窗框在哈气上划着一圈圈圆。双眼轱辘一转，嘴角竟微微有些扬起。

“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好像也是这般天气呢。”自言自语中，两年前的场景便浮现在眼前。

时间回溯到两年前。

律市一家弓箭馆内。

外观隐蔽，仅路边贴墙拐角处竖起一面写着“长弓”两毛笔艺术字的幅布，若非熟客很难注意到这个低调的招牌与白天也仅半开着的铁门。

但若走进来便会发现，不同于外部的不起眼，内部却别有洞天。

装潢颇为豪奢。

由原来巨大的厂房改装再加精装修一番而成，故而前厅面积广阔。连着前厅的是一条约二十米弯折回廊。镜面设计的回廊使天花板上水晶吊顶灯散射的白光更加夺目，凹凸不平的墙体使厅内低声播放的轻音乐更加绕梁回响。

穿过回廊一直向左转，推开靠左墙一排第五个房间门，进入其中把门闭上，走廊里的音乐便半点再渗透不入。

与其说是包间，这里的房间其实是一间间半独立的隔间，把一长条弓箭练习场地割分成一块块私人活动区域。左右两侧皆为用蓝色铁丝以及粗线盘成的网格，可大致望见两侧隔间使用的情况。正前方一条横贯整排隔间的蓝线标志着起始站位。七十米开外一排靶子林立，等待着勇士间力量与技巧的挑战较量。木质地板。靠左侧蓝色铁丝网旁静置的小推车上摆着时令果盘、几瓶矿泉水，供练习者休息间隙饮用。

极好的隔音效果使射箭练习者得以不受外界干扰，在冬暖夏凉的室内享受奢豪的训练抑或娱乐待遇。而这广阔的内部空间里，除去训练有素的工作人员，可见的客户实在屈指可数，且皆为年龄在二十至三十五上下的青壮年男性。

若是外人不弊于其外招牌的隐蔽普通，得以瞥见馆内光景，光以所见所听，便可判断这馆必是有极为雄厚的资金来源。

的确，这家弓箭馆是律市最大的□□组织建设的供内部人员训练休闲及与合作者洽谈活动的场所。能够在这馆内出入自如的，必定都是已得到组织信任的中坚人物。而宋遗谨被组织派送到这里的时候，是在他进入组织的第二年。

每月定期几次来这家弓箭馆，除去完成上面交代的任务，也是宋遗谨休闲自我的方式。

整日闷在茶馆内一面负责表面上的茶馆正常运转，一面打理内部人员调配与临时交代任务，对于常人而言不出一周便精疲力竭无暇顾他，但宋遗谨不同。天生而来的旺盛精力加之与日俱长的能力使他及早显现出了与世俗精英不同的特质。而其实这也是他得以直接被组织上层一个代号为D的男人盯上带入组织，重用程度乃至开首例任其自选代号为“Scusi”的原因之一。

虽然对于正常人而言，表面上看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能够掌管一整家馆子并资力雄厚，已是非常了不得别无他求。但于宋遗谨，虽在组织中有时可以接到刺激有意思的任务，但大部分都是被忙碌与惯常的活动充斥，出于想在这单调中寻找一丝满足感成就感与刺激，宋遗谨会经常在闲余里到“长弓”来练箭。

两年前冬日的一天，着一色休闲墨装的宋遗谨在前厅沙发上品着从斯里兰卡空运而来的乌瓦茶。

突然，不同于往常飘荡着宁静轻音乐馆内气氛，随着直达电梯到达二层铁的打开，一串轻快有节奏的脚步声伴着爽朗清冽嗓音笑声传到了他的耳中。

循着声音望过去，来者是一个金黄发色的男人，正和电梯内的人道别。

几个挺拔步子跨过，目不斜视娴熟自如地穿过曲折回廊，在左边一个转身消失在视线里。

“这人是谁……以前在馆内并未曾见过……”宋遗谨回忆起当时自己的反应，墨眉轻皱，眼中仍是玩味。这第一印象着实深刻。

按说馆内所有出入人物的身份情况自己是早已了如指掌，但这个人……

一面想着，一面留神听着在那男子身旁引他向内走去的服务生与他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