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冉玉呢？”“准娃子，你可是咋想的，那湾子中间的冰不结实，冉玉不知道，你不会不知道，你咋能哎，冉玉这孩子还不晓得能不能醒过来。”他跑去刘叔家，想看看冉玉，走到门口，他也曾犹豫，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刚踏进门，还未等他开口说话，就吃了一记重重的耳光，那女人的手刮过他的脸，留下五个手指印。

“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混账东西，冉玉她可是招你惹你了，你把她害成这样，早知道你的心是这般狠，当初就该把你掐死。”

他苦笑：“你后悔了，后悔也晚了，哦，不，不晚，你现在又有儿子了，把他掐死好了。”女人的手再次扬起，被他抓住停在半空中。

他还是放开了手，转身要走。

刘叔一直站在一边抽着烟，此时他熄灭了手中烟火，说：“李准，你还小，很多事情不是你能够理解的，你恨我们也好，怨我们也好，尽管冲我们来，我闺女跟你一样，是个可怜的娃，别再祸害她了。”

原来，所有人都以为是李准要害死冉玉，他不想解释，也无力解释，没有人会相信他，此时的他只是一具失了魂魄的肉尸，一个人回到了湖边的小岛上，望着湖心的冰窟窿，湖水再次冻结，却再也接不起周围的冰层。

命运一次一次地跟他开着生死的玩笑，在他绝望时，给他一丝生的希望，而当他死命抓住那根救命稻草时，命运无情地斩断草根，再次将他堕入痛苦的深渊，轮回无度，就像凶猛的秃鹫啄食悬崖上的宙斯，死难，生亦难。

既然死不了，就得活出个样子，他开始发奋读书，他要走出这座大山，埋葬了太多他应有的快乐，他想把所有的痛苦也都埋葬在湖底。

爷爷死了，他已经没有眼泪再哭泣，自从那件事以后，刘叔再也不允许冉玉跟他待在一起，每次在湖边遇见，他只能躲着，冉玉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醒来以后，李准就不再理她了，她以为是自己没有听他的话，闯了祸，他生气了。

李准要走了，要离开大山，李准妈预感到，李准这一走，可能永远不会回来了，她知道儿子有多恨她，可她想跟儿子吃最后一顿饭，毕竟他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李准不想跟她多说一句话，就往山上跑，她在后面追。

“准，准。”是一个母亲放下尊严几近乞求的呼喊，不求他原谅，只要再看他最后一眼。他跑到湖边终于停下来，她臃肿的身体因气喘而微微颤抖，他说：“我答应你。”那语气冷得彻骨，可她兴奋极了，“准，你答应了，走，跟妈回家，妈做好吃的给你。”

“我现在不想回去，你别啰嗦了，快走吧，既然答应了，我就一定会回去，”

“那好，那妈先回去准备，你晚上来。”她兴冲冲地下山。

李准坐在那小岛上，坐了很久，听见了脚步声，是冉玉，他起身要走，她抓住他，怎么也不肯放开他又往林子里跑，她在后面追，他们跑进了山林的深处，他终于停下来。“你到底想怎样，跟你说过别跟着我没有，你就不怕我祸害你。”

冉玉怔怔的看着他，眼睛瞪得大大的。李准突然扑上去，咬住她的唇，她反抗，挣扎，无奈他勒得太紧，她慢慢被他征服，温热的唇齿交缠，任由他将自己铺放在草地上。

他放开了手，从她的身上翻下来，平躺在草地上，紧闭了双眼，不敢回想，自己刚刚禽兽般的行为。

冉玉睁着眼睛，从树叶的缝隙里看天空，眼泪顺着眼角流进土地，身下的绿草地承接着她的肌肤，湿冷钻进骨髓，将内心的热火浇灭，她一动不动，直挺挺地躺着，说不上害怕，谈不上恐惧她想尖叫，可发不出一丝声响，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又想尽力地屏住呼吸。

李准跪爬到冉玉身边，拖起她绵软的身体，摘去她发间的乱草，将她拥入怀里，她还是一动不动，任凭他侍弄，只是轻轻闭上了双眼。

“冉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这样对你，以后不会了，我向你保证，以后不会了，我不是故意伤害你。”

冉玉的眼泪再也不受控制，簌簌如雨，她抱住李准的脖颈，痛哭，他们依偎在一起靠着山岩坐着，直到那一片淡蓝色即将被黑暗吞噬。

“太阳要下山了，我们回去吧？！”李准站起来向林外走，冉玉跟在他身后。当他们走出林子时，天尽头还靠着一大片似血的余晖。

那日的晚饭，灯光昏暗，小冬凯咿咿呀呀说个不停，目不转睛地盯着李准，他往李准嘴巴里塞糖，李准躲开了，他握住了冬凯软绵绵的小手，刘叔和那女人都紧张得不得了，他们摸不清李准的脑袋里都想些什么，李准知道，他们害怕自己会伤害冬凯。那女人说：“来，过来，冬凯，哥哥不吃糖的，你自己吃，塞到自己嘴里，乖。”

李准再一次觉得自己是那么悲哀，这也更加坚定了他要离开这里的信念，他故意多握了一会儿冬凯的手，最终把糖接过来握住了自己的手心里。

冬凯咯咯地笑，李准似乎听见了女人和刘叔松一口气的声音，他的心里沉沉的。

冉玉不敢抬头看任何人，虽然李准并没有脱掉她的衣服，可是年仅十六岁的她处在最羞涩的年纪，没办法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当然也不敢告诉任何人。

那女人小心翼翼地往李准的碗里夹菜，他一口都没动，专拣盘子里自己最不喜欢的来吃，他是在惩罚谁。

第二天天未亮，他就沿着那条土路踏上了征程。行李里多出了一个纸袋，里面有一笔钱，他知道是刘叔偷偷塞进去的，往常他是不会要的，可是那天他收进了行李里，因为他需要这笔钱。

他掏出那颗糖，认真地剥了皮，塞进嘴里，然后郑重其事地收起了糖纸。

怀着一颗孤独而敏感的心走进城市，这个大山里走出的少年，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命运再次堕他入深渊，也再次给了他曙光，直到君知的出现，一个含玉而生、热爱摄影的姑娘，开朗活泼，又善解人意，她成为李准生活的希望。

“姐姐。”君知和李准同时被孩子干净的声音吸引，同时看向山坳，不一会儿，露出少年的脑袋，脸蛋清秀，和声音一样干净，十岁左右的样子。

他冲着小岛上的女孩儿喊道：“姐，你咋还不回家，妈让我叫你回家吃饭。”小岛上的女孩儿听见了，收起了画板，冲他招手微笑，起身去赶鸭子。

小男孩儿注意到了正盯着他看的李准和君知，他上下打量着面前的两个年轻人，眼生，穿着打扮也不像村里人，他显得有些羞涩，转头要跑开。

“小朋友，姐姐向你打听点事可以吗？”君知指指正在赶鸭子的女孩儿，“那个是你姐姐吗？”小男孩儿朝女孩儿的方向看去，点了点头。

“你姐姐真漂亮，你也很可爱，我可以知道你们的名字吗？”

男孩儿有些犹豫。“我叫冬凯，我姐姐叫冉玉。”君知抬头看向了李准，他比任何时候都要平静。

李准早已认出冉玉，他不想说。冉玉已经赶着鸭子向他们走近，冬凯跑向冉玉，冉玉微笑着摸摸他的脑袋，他看了看李准和君知，叫了声“姐姐”示意冉玉去看，时隔七年，冉玉也一眼就认出了李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李准走向她,“冉玉，原来真的是你。”冉玉向他打手语：你回来了，回家。

“不，不回去了，只是路过这里，还有，别跟他们说我回来过。”

冉玉抿抿嘴，又看了看假装在拍风景的君知。

我明白了。

冉玉牵起冬凯的手准备离开。“等等，你等一下。”他拿出一本书，递给冉玉。“送你的，做个纪念吧。”那本书是李准卖得最火的一本，也是他自己最喜欢的。首页有他自己亲手写的一句话：文字是痛苦的灵魂，我只是那一具执笔的肉尸。

她接过书，给他一个微笑，和冬凯赶着鸭子离开了。路上，冬凯问：“姐，他是谁呀，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他。”冉玉拿出画笔，写在书的最后一页：一个孤独的人。冬凯不懂，冉玉合上书，紧紧抱在怀里。

“你真的不打算回去看看。”“不用了，我还没想好该不该回去。”

或许李准已经不恨母亲了，她有自己选择的权利，可他不想回去见她，他害怕再想起那些令人作呕的往事。

李准走到湖边，随手剑气一块小石头，用尽全力扔向湖心，激起亮白的浪花，一圈圈涟漪涤荡缓缓平息。

“君知，看，生活就想这片湖，一个小小的石子就能激起波澜，可无论多大的波澜，最终都要释怀，归于平静。”

他牵起君知的手，上山去看看爷爷和父亲。坟前还有祭拜留下的贡品和烧剩的纸灰，他也明白了什么，捧了一抔土，培在坟头上。

回去的路上，君知拿出相机给李准看，他不知道，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君知拍下了冉玉的照片，背景是那一片小小的湖。君知说：“留个纪念吧！”李准伸过手臂环住她，她的脑袋顺势倚在他的肩头，夕阳那么明媚，“君知，谢谢。”

生活永远不会有标准答案，每次都以为故事即将落幕，其实他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