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珠,大人令你一个时辰后到园中献舞,你可要仔细准备,不可误了时辰。”
绿珠应了一声,屏退身边的侍女,径自走向屏风后的温泉池。褪下繁重的锦衣玉饰,将头上银簪拔出,任一袭及腰长发如瀑般披洒在肩头,水中的倒影极美,美到连她自己都恍惚觉得这样的美不应在人间得见。她忽然想到了“红颜薄命”这个词,苦笑了一声,缓缓沉入氤氲弥漫的温泉中。
梳洗毕,便由丫环引绿珠赴宴。穿过假山,竹林,玉石砌就的观鱼池,池边便是依傍从金谷涧中流入园内的泉水而建的曲径回廊,石崇等人便是常常在此地聚饮。廊外空旷地筑一高台,台外百花环绕,香气袭人,恍如仙境。
此时宴饮已至高潮,鲁国公贾谧居于中间主座、“金谷二十四友”中的潘岳、欧阳建、崔基以及主人石崇等人同向贾谧敬酒,酬和赋诗,相谈甚欢。
绿珠对此早已十分熟悉,她向廊中众人俯身施礼,便提起裙摆,缓缓走上台中。
宴饮宾主皆已放下手中玉杯,目光紧紧追随着台上佳人。
绿珠身着一袭丹碧纱纹罗裙,博衣广袖,腰间系一轻软帛带,举步时隐约可见裙摆下的鸠头织纹锦履。此时的她立于群花环绕之中,更映得她冰肌玉骨,婀娜动人。
乐声奏响,一清越女声随着绿珠的舞步飘扬而起:
“我本良家子,将适单于庭;辞别未及终,前驱已抗旌。仆御流涕别,辕马悲且鸣;哀郁伤五内,涕泣沾珠缨。行行日已远,遂造匈奴城;延伫于穹庐,加我阏氏名。殊类非所安,虽贵非所荣;父子见凌辱,对之惭且惊。杀身良不易,默默以苟生;苟生亦何聊?积思常愤盈。愿假飞鸿翼,乘之以遐征;飞鸿不我顾,伫立以屏营。昔为匣中玉,今为粪上英;朝华不足欢,甘与秋草并。传语后世人;远嫁难为情。”
衣袂拂云,流风回雪,飞舞的长发点缀着洒落的片片花瓣,沁人心脾的芳香扑面而来,廊中惊艳的众人不觉呼吸一滞,难以发言。
绿珠透过广袖的隙间望向回廊座上的众宾客,接触到石崇投来的目光,她不着痕迹的移开视线,一个完美的回旋,在曲终的一瞬稳住身姿,向众人施礼。此刻石崇正手执玉杯,放在唇边却并不入口,见台上仙子一舞已毕,缓缓走下高台,便跨步跃出回廊,握住绿珠的手。绿珠回以浅浅一笑,见到他不无骄傲的神情,垂下眼眸,任凭他牵着引她来到席间。
还未及近前,绿珠便已听到众人的赞叹溢美之声,她早已知晓,自她随石崇来到洛阳金谷别院之后,绿珠的名字便已扬名天下。尽管她宁愿拥有一份最简单淳朴的生活,但她却不得不承认,这个毁了她平凡生活将她豢养在金笼中的男人的确给了她世间女子最高的荣宠。
移步席间,石崇拥着绿珠坐到酒案前,绿珠为其斟酒,他开怀大笑,端起玉杯一饮而尽。
隔着贾谧,一年轻男子忽然向石崇敬道:“先前只闻得绿珠的艳名,今日一见,果真绝色!听闻石兄府上美姬如云,不知石兄能否割爱,小弟愿用十个美人换你这绿珠如何?”
石崇听闻,眉头一紧,随即笑道:“呵呵,石崇自诩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只是这绿珠确实是我所钟爱,不若贤弟从我其他美妾中任意挑选,如何?”
年轻男子还欲再说,便被贾谧拦住。
贾谧笑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石尉视绿珠为掌上之宝,轻易不舍得示人,若非挚交好友,我们又怎得见美人风采?”
一人附和道:“说得极是。就连今日之曲《明君》也是石兄亲自教授,并为绿珠重新谱写的新词,可见其爱护之深啊。”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方才那出言讨要绿珠之人尴尬地向石崇敬酒请罪,一边又望了绿珠几眼,不无遗憾地叹了一声,只得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