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孺站在棕马一侧,而成文旖被他护到了身后,杜裕衡退到了棕马另一侧,三人一马不动声色地看着对面一群人。要说怕也说不上,佘孺与杜裕衡只是怕麻烦,对面那一堆人不过是群乌合之众,可强龙不压地头蛇,原本不到半个时辰就能出城,要是将他们打趴下,出城可能会有比较多的麻烦,万一他们动用手段关了城门,也许今天都出不了城了。
成文旖倒是没想那么多,她知道杜裕衡的本事,也知道佘孺重伤了罗罗鸟,真要动起手来,对面这些人不可能是对手,和他们在一起,根本不用担心。
对峙了一会儿,杜裕衡皱眉问道:“你们真不让开?”
胖子揉着肚子,咧着肥厚的嘴唇,嘲讽似的笑道:“让开?凭什么?”
闻言,杜裕衡也不再多话,缓缓举起长剑,剑尖指向胖瘦二人,剑身没有一丝晃动,看着二人的眼神冷得让人如坠冰窖。既然说不通,也劝不了,那便只剩下闯出城这最后一条路了。
就在杜裕衡即将动手之际,胖瘦二人及其手下表情骤变,从嚣张猖狂无所畏惧突转成了惊惧交加,脸色忽的一下变成了青白,浑身哆嗦,就跟打摆子似的,牙齿不停地上下磕着,两眼发直地盯着对面,眼里是明显的恐惧,一副想要喊什么却又像被人掐住脖颈喊不出来的样子。
十几二十来号人集体抖了好一会儿,瘦子的喉间总算发出了“咯咯”的怪异响声,终于惊叫出声:“救,救……救命!妖怪啊!”瘦子喊叫着连滚带爬地狂奔而去,原地只留下了一滩散发着臊味儿的水渍。
瘦子领了头,胖子和那些喽啰们也紧跟着撒腿就跑,速度与瘦子相比不遑多让。眨眼间,人就逃了个干干净净,连影子都没留下半个,只是他们惊慌呼号的声音在跑出了马市这条街的时候依然清晰可闻。
成文旖与杜裕衡面面相觑,不知这是发生了什么。瘦子这情况不用多看,显然是吓得尿失禁了,可杜裕衡再自负也不会认为自己的剑还未出鞘,眼神就足以让这些胆大包天的混账东西怕得屁滚尿流。成文旖跟着杜裕衡外出历练,这也是头一次见到这种状况。
成文旖眨巴着眼睛,看看自己,又看看佘孺,再看看那匹马,最终还是疑惑地看向了杜裕衡。
杜裕衡只稍稍一想,就把视线定在了佘孺身上。刚刚那群人被吓走时,他们看着的方向明明是自己这边。这方向的人或物,除了三个人,就只剩一匹马了,马有灵性是一回事,是不是妖就是另一回事了,而杜裕衡能肯定这匹马身上一点妖气也无,因此这马与吓走那群人之事是没有半点干系,剩下的包括自己在内的三个人中,他很清楚自己任何事都没来得及做,成文旖那可怜的道行又实在做不了什么,唯一摸不清来路与能力深浅的也就只有佘孺了。
杜裕衡将剑收回鞘中,走到佘孺面前,蹙眉问道:“佘兄,你做了什么?”
那络腮胡大汉从一个马厩中跑出来,好奇地看着佘孺,很想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把那两个在城里无法无天的人吓成那个怂样的。
佘孺一点也没想隐瞒,干干脆脆地说道:“小小的幻术罢了。”
杜裕衡眉头蹙得更深了些,“幻术?”
成文旖两眼发亮地看着佘孺,问道:“你刚刚是把我们幻化成什么了吗?”
佘孺点头承认,“是。”
“我想看看。”成文旖的眼里带着些许的希冀,心里略微有些兴奋。
佘孺既没答应,也没拒绝,维持着原先的动作神态,连眼皮也没动一下。只是地面仿佛有雾气升起,由脚踝而上,顺着佘孺的腿、腰、手臂蔓延开来,渐渐将佘孺整个儿包裹在了里面。
微弱的阳光透过雾气,隐隐约约勾勒出一个阴影的轮廓,佘孺的身影在雾气中慢慢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高至檐下的古怪影子,四肢奇长,手肘关节处似乎还有向外延伸的骨刺,张开的两耳不似人耳倒似鱼鳍,大得能招风。穿堂风飕飕刮着,仿佛把雾气吹散了开来,佘孺的模样显现了出来。
一见到佘孺所幻化出来的清晰影像,成文旖、杜裕衡及那络腮胡大汉不禁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雾气散开,一个浑身布满青鳞的人站在了三人面前,不,应该不能算是人,唯一没有长出鳞片的面部肤色如同鳞片一般,与人撞伤后的青淤之色很是相似,双眼如鱼,无眼睑,瞳孔泛着血红,血盆大口之中,数颗尖利的獠牙向外突出,似乎一口就能咬下人的一斤肉,颈侧长着鱼鳃,生有四指,指间有蹼,指甲长且利,整体又是十分高大,看上去很是可怖。
怪物张开几乎咧到耳边的大嘴,用佘孺特有的温和语调说道:“刚刚我对我们三人都施了幻术。”
远远地看着佘孺幻化出来的东西,三人总算明白了那些人逃命一样地跑是为什么了,自己仅是看见一只怪物,就已经觉得后脊发寒,恨不能立刻撒腿就跑,若一下看见三只,还是由原先那么正常甚至是令人惊艳的人类模样变为了这副令人惊骇的怪物模样,即便瘦子吓得尿湿了裤子,三人也觉得那是情有可原了。
“佘孺……”成文旖艰难地压制住自己恐惧得想要逃跑的念头,“你能变回原来的样子再说话么?”
饶是表情中一向带着三分冷意的杜裕衡,此时也不禁僵着脸点了两下头附和成文旖所说的话。佘孺的声音就如他的气质一般,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温和,但那是在佘孺以自己外貌说话的情况下,现在顶着这张妖魔鬼怪的脸,以佘孺的声线说话,只能让人更加瘆得慌,脑子里除了诡异可怕四个字就再想不出别的了。
佘孺二话不说,即撤了幻术,温润的君子模样重现于三人面前。
“佘兄。”杜裕衡站在原处,心有余悸地看着佘孺, “那是……何物?”
佘孺顿了顿,“夜叉。”
“夜叉?”成文旖倒是很快就将刚刚看见的东西抛于脑后,跳到佘孺面前,好奇地问着,“所以你是见过夜叉的吗?夜叉就是刚刚你变出来的那个样子?对了,夜叉吃人吗?”
佘孺失笑地看成文旖,“我的确见过夜叉,刚刚我幻化的也确实是夜叉的样子,但夜叉看似凶恶,实则在一般情况下并不吃人。这夜叉食人的传闻本就是凡人杜撰的,只因在凡人眼里,夜叉的样子太过可怖罢了。”
见成文旖还想问些什么,杜裕衡立刻出声打断了:“要问可以出了城再问,现下买了马赶紧出城门才是正经,若那两个人以捉妖为由关了城门,那就糟了。”
络腮胡大汉从一旁的马厩中牵过两匹马,拍了拍因靠近棕马而有些不安的那两匹马的肩背,说道:“这两匹马虽不是极品,但好歹也是中上等的,用来赶路绰绰有余。我是做马匹生意的,我的眼光你自是不用怀疑。你要是看得上,把这三匹马的钱结了,立刻就可以带着马出城。”
杜裕衡瞧了瞧两匹马,果然如大汉所说,既无夸张也无贬损,当即掏出银两买了连棕马在内的三匹马。
大汉接过银两,将缰绳递给杜裕衡,眉开眼笑地目送三人牵马离去,“三位,要再来城里,记得光顾我这儿啊!”
所幸,在马市耗费了好一段时间并不是没有一点好处,三人发现,这时候集市的人已经少了大半,本想着牵着马过集市可能会太过拥挤,现在不用担忧了,人群稀疏,牵着马通过集市没多大阻碍。佘孺就更是省心省力了,卸了马鞍缰绳的棕马自觉地跟着他走,也会避开来往的行人,佘孺只要跟着杜裕衡向城门走即可。
不到一炷香时间,三人三马就顺利地出了城。杜裕衡的担心是多虑了,胖瘦二人的胆子大归大,但还是没有大到看见怪物以后立刻就能克服心理阴影,此刻二人正都躲在自家府邸里发抖呢。
在城外的林子里,三人停了下来,准备上马赶路。在城里的时候,杜裕衡与成文旖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唯恐胖瘦二人派人来偷袭,没顾得上看两眼己方的状况,直到此时,两人翻身上了马,一回头,才发觉了不对劲。
杜裕衡拧着眉看浑身光溜溜的棕马,“佘兄,没有马鞍缰绳这些,你怎么骑马?”
成文旖这才想起来早在马市时,佘孺就将那些马具从棕马上取了下来,当时她还疑惑佘孺卸下那些马具作甚,后来事发突然,她便将这茬忘到了脑后。现在一想,佘孺既未骑过马,那棕马身上又无马具,这马到底要怎么骑?
佘孺倒是异乎寻常地淡定,给棕马顺了顺毛,说了句:“麻烦你带我去金陵了。”话音刚落,佘孺一按马背,翻身一跃,稳稳落于马背之上。
棕马也是配合得很,佘孺一坐稳,不等他说话,棕马便高昂起头,大踏步地往前走去。杜裕衡与成文旖见状,有些惊讶地对视了一眼,一抖缰绳,驱使自己的坐骑跟着棕马一起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