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烈日高悬,城河街上户户大门紧闭。柳青青甩了甩衣袖试图带起凉风,忍不住吐了舌头,“这天忒热。”又眯着眼看了看躲在墙阴下钟毓身后的慕容涵,嘟嚷道:“钟毓也就算了,你慕容小姐也是饱读了诗书的,如何不知道这青楼不朝起。害我俩顶着这毒日头跟你来遭罪。”
慕容涵涨红的小脸上汗珠连连,忍不住擦了一把却不做声。
施钟毓也以手扇风,眉头微蹙道:“你以为她读的都是些什么书,能连青楼不朝起这些混账话都写在里头?”
柳青青鄙夷的连念几遍“不接地气”,又思索道:“如今咱们乱走也没个章法。还是寻人来问问的好。”说着将附近几户扫看一遍,然后上了一家门前填路的青砖石阶去敲门。
要说故事,必有个巧字。这来应门的确是个婆子,看起来脑筋不太灵光的样子。且鬓上株了香海棠,怎么打量都是慕容浩故事里那个。
柳青青懒哈哈上前打个欠儿,“婆婆,咱们外地来京,不懂城河街的规矩。今日来早了,想借您的地界休息休息,可好?”
那婆子将她与身后两个翩翩公子打量几打量,又将塞在自己手里的银锭子掂量几掂量,好似触了什么开关,登时换了颜色。扭了河马腰,翘了枯树指,拉了柳青青往里行去,口中还捏了嗓子道:“爷您怎的如此客气。咱们这青楼有幸接了您的驾,今日就只伺候三位,可好?”
听她堂而皇之将自己小小院落称作青楼,柳青青顿生敬畏之心。人言活于市井最求一个舍字,舍得面皮却最是多少文人都悟不得的大道。再有佛家大智若愚的论法,而今看来,果真市井多圣贤。言辞间更对这花婆婆多了几分敬意,却也入了花婆婆的眼,得了巧宗。此是后话。
施钟毓进门时,目光在门角一处磨的已有些发亮的砖石上镌刻的“青楼”二字扫了一扫,面上紧了紧,一双杏眼隐了笑,只当做不曾见到前面柳青青脚下踉跄,带着露了几分怯意的慕容涵跟了进去。
养心殿外,伺候的小太监们连日未眠,各个目光呆滞,神情恍惚,连踏出殿外的是大皇子都不曾留意,只敷衍着行了礼,继续昏着发呆。
宗越立在一株凤凰树后远远瞧着施繁海越行越近,算准时机闪身而出,跟在其后。
“今日天好。殿下可要出去逛逛?”
“手上还有些余事未妥。”施繁海脚下一慢:“你打着孤府上宾客的名号日日在这宫中鬼混,防着哪日惹了是非,还是将你早些赶出去的好。”
宗越敛了笑意,神色恭肃道:“既为府上宾客,自然不敢拿爷的面子乱事。不过这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越听闻您昨夜下令要太医院众人不得私议院中之事,违者重罚。又着令一众小医官们相互揭发,将太医院闹的乌烟瘴气。敢问爷这是为何?”
施繁海道:“宫中人多嘴杂,最近嚼舌根的多了些。”
宗越了然受教,皱了眉跟在其后若有所思,待离了养心殿地界,瞬间散了端着的架子,瞥一眼身后渐远的亭台楼阁,冲身前人抱怨道:“德妃最近盯人盯的忒紧。”见施繁海不答话,改行到另一侧追问:“究竟为何整治太医院?”又打量一眼,“无事揽上身不是你风格。”
施繁海脚下停住,抬头望了望不远处的宫墙,敷衍道:“为着有趣。”
宗越唔一声点头道:“如此便说得通了。”转又小心凑近,“听闻公主殿下一早带了柳家小姐出宫探望慕容大人,爷您可要跟去看看?”
“不去。回府。”
宗越仍不死心,紧追几步。“这戏都开场好几日了,我关在宫中也未曾得见,心痒难耐。再说她们今日必要往城河街去的。两位太子妃便罢了,公主殿下的安危咱们还是顾一顾的好。”
提及太子妃,宗越的眼神在施繁海身上好生停了一停,见他并无反应,便将话尾落在公主身上。哪知这人仍面不改色往前行去,只得无奈跟在身后,垂了两肩蔫蔫不语。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三人晕乎乎转醒,果不其然发现具被捆了手脚关在一间空屋里。
柳青青使劲挣了挣,发觉绳索实在捆的紧,无奈的叹口气:“就知这鬼地方专欺负傻白甜。”
慕容涵听得不明不白刚要发问,却听一旁的公主打量着周围,慢悠悠感叹:“果然‘走进一间房,四面都是墙’。古人诚不欺我。”扫她一眼,转对柳青青道:“好在咱们三个都不是傻白甜,赶紧拿了证据走人,天黑就麻烦了,估计得把咱们打发出去接客。”
说话的云淡风轻,却将慕容涵吓飞半条小命。待她咽了口口水,再次艰难的想要开口,又听柳青青一句:“来的时候着急,也只想到了深入虎穴而已,这往后如何还是要看运气。”心里顿时凉了半截,两眼一黑又晕了过去。
施钟毓看一眼倒在自己肩头的慕容涵,朝柳青青努了努嘴:“废话完了赶紧。”
柳青青怔了怔,没底气的嘟嚷一句:“我真没想好办法呢。”
施钟毓杏目圆睁,“卧槽”两字还未曾出的了口,便见花婆婆推门进来,其后跟了两个年纪打扮相仿的婆子,许也是慕容浩口中提过的。
“你们三个小妮子也忒大胆,竟敢男扮女装来我这里晃荡,也不打听打听我花婆婆火眼金睛的名头,能叫你们给糊弄了?”花婆婆翘了枯树指戳了戳柳青青额头,冲施钟毓和慕容涵扬了扬下巴,示意身后两人去看。“刚丢了春丫还说没了依靠,这不就有送上门的好货色?”
三个老太婆齐声奸笑,魔音穿耳,将来自现代,也算颇见过些世面的柳青青与施钟毓吓得三魂丢了七魄,不知今夕是何夕。
晕眩中,柳青青勉强寻回一丝理智,讪讪陪笑道:“四位婆婆,咱们三个本就是奔着城河街的大名来的,因不懂行市,怕投了暗门才先行试探。如今你们愿意调教,我们姐妹自然好好配合。我两个妹妹舞跳的甚好,小女不才也能唱上几句。只不知你们口中那个春丫又是哪个姐姐?可是师从名门?不如也请个好师父调教调教我们三姐妹,可好?”
两个婆子闻言面上喜笑颜开连连点头,只花婆婆扶腰冷哼,仍面色不善:“你们小丫头片子打的什么主意打量我不知道?想假装配合然后逃跑?没门!”
柳青青心内诧异这婆子好高的智商,面上也诧异道:“我只盼着带两个妹妹能来这里学一身本事吃香喝辣,若说逃跑,先不论这药效未过,我们手无寸铁,更无缚鸡之力,可往哪里逃去呀。”
许是她真挚的眼神赢过了肤浅的演技,花婆婆竟也被哄的信了三分,为她们解了绳索。“你们收拾妥当将衣裳换了,今夜恰逢点灯,都给我好生上前头长脸。见师父的事情改日再议。”说罢叫人送了浴盆进来又将门锁紧。
三人磨磨蹭蹭、更衣描眉,慕容涵站在对镜描眉的施钟毓身旁含了两眶泪道:“臣女该死,连累了公主殿下。待会儿出了院子,还请殿下伺机逃走,臣女与柳小姐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会护你安全。”
柳青青正穿裙子,听罢拱手礼让:“小人不才,要拼你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