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原罪

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美狄亚的记忆似乎也放大了这段时间。我与美狄亚之间没有任何约定，那份两个人的永恒也没有任何实际意义。我离开了，她也应该离开，没有什么多的东西，比如，羁绊。但当我再次面对大海时，闪电的刺目光芒和雷声的咆哮让我诧异，海面波涛汹涌，狂风呼啸。我想，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在大海的另一端，那块礁石。

我看着暴风雨中鱼群惊慌失措地失散奔逃，水鸟的悲鸣在我耳边高亢地回响。我第一次震怒。但不需要我去找她我的力量镇压了起伏的海浪，她很快就会知道我在这里然后赶来。

在暴风雨中，她灰白的长裙飘逸不再，雨点密集而沉重地击打一切，仿佛要击穿地面。雷声愤怒地低吼，震天撼地，仿佛诸神之王的滔天怒火。但我知道，那不是诸神之王，而是她，复仇女神美狄亚。

——她在黑暗与暴戾中坐上绝望的王座，从天地的怒吼、宇宙的憎恨所携卷的暴烈的风雨中走来。这才是真正的她，强盛而原本的深渊的神祗，美狄亚。

泊瑟芬有些发抖，这样的情景太可怕，她属于春天，属于阳光，不该处于这样疯狂而歇斯底里的情境中。她需要保护，我把她挡在身后。美狄亚厌恶地皱着眉，嘴角是冷傲而不屑的弧度。

“涅塞尔……好久不见。”她有些不知该怎么开口。我只是直问：“你想干什么，美狄亚。”

“你……”美狄亚竟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沉默一会，回答：“涅塞尔，为什么不辞而别？”

“我有告诉过你。”

“不，我是指为什么背信一去不回。”

“我们从未约定过任何事。”

美狄亚的瞳孔猛地收缩，她怔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对，我们没有……其实我们之间真的什么都没有过，我们彼此其实从来都无关紧要……我怎么忘了。”美狄亚笑了，笑得无比灿烂，高傲如同奥林匹斯山金色翎毛在太阳下熠熠生辉的美丽神鸟，然后猛然睁大眼睛，海蓝色的瞳孔里像那天早上一样潮湿，锐利的目光落到我身上，与我对视。“那么，海神，我向你宣战。”

我已经没有后退的余地，而且一切解释和言语此时已经无用，况且，我更不理解她的疯狂从何而来。我动用力量，海浪在我们的脚下汹涌翻卷，天空一片死寂的黑，雷声闪电、狂风暴雨一刻不曾停歇。我们脚下炸开层层气浪。三叉戟与长剑相互倾轧，我们充满战意。但我并没有彻底疯掉，美狄亚却疯了一般想杀了我。但我意料之外的是，她竟然在一个瞬间，冲向岸上的泊瑟芬！

泊瑟芬惊讶地看着那把刺穿她胸口的长剑，然后倒下去，消逝在我眼前。美狄亚疯狂地笑，满脸是打下来的雨水，我的理智终于消散，美狄亚说：“你迷恋的人死了，一切又恢复了，走吧，我们回去。”

这是多无力的邀请。

一切都不可能了。

真荒唐。

我不再遏制疯狂的杀意，我想杀她，对，我想杀她。但她仅仅静默了一瞬间，然后就疯狂地执剑而来。我们在暴风雨中相互杀戮，就像跳着绝望的舞步，在整个空旷的天地演奏的黑色奏鸣曲中执剑相向，凄美而残忍地撕裂彼此的生命。血花比鸢尾更美，死神奏响挽歌，我们在天地间，像一首悲哀的黑色长诗。

我们拼命想把对方埋葬，以死亡结束这场绝望，作为奏鸣曲沉重的休止符。在时间漫长而已失去意义的流动中，终于，我的力量在疲惫中微微递减，她在仇恨的助力下越来越强大，像舞到极致忘却一切的疯狂舞者。一切还在继续，直到我的心脏在她的长剑下停止跳动。

“回去吧，回去你的大海，像你还没有觉醒的上古时代，让春天为你陪葬。”美狄亚仍然笑着，但不再疯狂，而是悲伤而高傲的微笑，“我不是能让你微笑的那一个，不是能让你迷恋的那一个，但我非常荣幸，只有我一个人与你跳了以死亡为歌的唯一一场舞，只有我活在你最后的生命中，成为你生命中唯一的唯一。真荣幸，涅塞尔。”

是的。

因为你是复仇女神。

真正的复仇女神。

一切都结束了。黑暗来临前，我看见，她的口型变换着，是三个字。但之后就什么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