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为首的黑衣人不禁一震,半晌,才缓缓开口:“这……还在那满面疤痕的女子手里。”
关鲁豪叹了口气,面色凝重,“这便糟了。那女子便是游桑雪,因她曾有恩于我,我一直与她来往密切。”关鲁豪顿了顿,继续说道:
“前些天我接到叶浪游的密信,让我帮他试探尹凌云的忠诚。信上提到了这个计谋,让尹凌云在两个孩子中选择一个,若是尹凌云选择让尹晨被掳走,那自然是皆大欢喜,由我出面将孩子救回,两人相安无事——但若他选择了让叶秋容被掳走,叶门主便要对尹凌云下手了。毕竟,如今倦云门内人心惶惶,叶门主绝不容许有背叛者,哪怕是尹凌云。他这样做,便是为了试探尹凌云在危急关头是否依旧会为倦云门为兄弟不顾一切。叶门主刻意安排尹凌云向断刀寨求救,便是为了给我们制造机会。”西风嗖嗖地刮进屋里,关鲁豪的双目被飞散的发缕遮住,粗犷的面容满是沉重。
此时,躲在门外的尹凌云心中蓦地一凉,西风吹得更猛,他紧俯在门外,甚至不敢轻易呼吸喘气,他的手轻捂着叶秋容的小口,生怕他忽然哭出声。
黑衣人不解:“那么这又和游桑雪有什么关系?”
关鲁豪摇头,双目紧闭:“她那日来我断刀寨,与我叙旧,无意中得知这封信。她觉得如此做十分有趣,想要替我拦截尹凌云。她那人心思奇异,无人搞得懂,我怎敢冒险?便拒绝了。想来她是好奇心起,也想见见尹凌云究竟会作何选择,竟然偷走我的令牌带走了你们去截尹凌云。你们竟然信了她。”
黑衣人揖首,额头渗满汗珠:“寨主,是兄弟们不好,只是寨主让我们在山下伏击,待到令牌出现,便听从吩咐动手,那女子常刀寨里来,我们虽不识,却也知道她与寨主有交情,见到令牌,便信了……何况她将一切安排说得都对得上,实在,不容我们怀疑。”他已隐约感觉到此事的可怕。
关鲁豪缓缓睁开双眼,回头,透过门缝望向屋外,目光痴然:“游桑雪常年浪迹,都是她上山来找我叙旧,我从不知她的住处,如今她将尹晨劫走,又不来与我说明,看来八成这人我们是要不来了。”
忽然,他注意到门外有一丝昏暗人影,心头一惊,立刻拉开了门。
关鲁豪抽起钢刀,门方打开,钢刀便已架于尹凌云脖颈!
尹凌云沉默着,目光却狠狠地盯着关鲁豪,手已离开叶秋容,那尚未满岁的婴孩霎时间呜呜地哭了起来,木门被西风吹得来回晃荡,除此之外,一片沉寂。
关鲁豪顿时愣住了,握刀的手下意识地一颤,停住了。
良久,关鲁豪才愕然道:“是你?尹凌云。”
尹凌云依旧闭口不语,心中对于叶浪游的狠心却更加明了。他犀利的目光刺得关鲁豪不敢动弹,尹凌云此时此刻完全清楚,这一切根本是叶浪游为了试探自己而作的一个局。
为了确认尹凌云是否对自己忠心,叶浪游假意安排尹凌云向断刀寨求援,实际却联手断刀寨试探尹凌云,让他于叶尹二子间择一生存。猜疑,或者说是血淋淋的背叛!因为倦云门内的人心惶恐,竟连原本坚如铁石的兄弟感情也终于变质,不信任,叶浪游永远意识不到他犯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错。
更加可笑的是,这原本应该到此便戛然而止的悲剧,却因为游桑雪的一时兴起参与其中,而让尹凌云发现了真相。事实证明了尹凌云对叶浪游的忠诚,甚至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原本,叶浪游会将尹晨悄然归还,一切就如同往常一样,但如今尹凌云得知了一切,便再不能视若无睹。
何况,如今看样子是连尹晨的影子都见不到了。游桑雪定是不想归还那男婴,不然她怎会不辞而别,连一声招呼都不打?一向漂泊无踪,谁知她去向?至于关鲁豪,的确与游桑雪有交情,但他也确实不知这样一个难以捉摸的女子会带着那男婴走向何方。
一切,都完了。
碧宛嫣的话语又句句回荡在耳畔,尹凌云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错误,血浓于水,而自己却完完全全地将亲情抛弃了。而且,理由竟是那么可笑。
关鲁豪心怀愧疚,钢刀被缓缓放下。
然而与此同时,尹凌云拔出长剑,出鞘,怒意盈锋,击向关鲁豪,招招狠辣。
关鲁豪挥刀勉强招架,一来不愿伤害尹凌云,二来身心俱疲刀势缓弱,不过十招,便已然处于下风。尹凌云却似乎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背上的叶秋容犹自哭泣,尹凌云也不去管他,兀自猛地挥剑,直袭关鲁豪心口。
关鲁豪将钢刀横架胸前,挡住了尹凌云的长剑,剑锋疾闪,又立刻改向关鲁豪咽喉刺去。
一旁的黑衣人见状挥刀相助,尹凌云只好转锋抵挡,撤开了对关鲁豪的攻势。
然而,凛冽寒光刹那间划过眼前,比剑锋更寒的是尹凌云的目光,嗜满了仇恨,尽管剑已转向别处,关鲁豪的双目还是不由自主地闭紧,或许是因为愧疚,或许是因为再无能为力,他的双手垂下,钢刀砰然落地,响声震及四周。
或许是因为愤怒,很快尹凌云便将黑衣人的钢刀击下,见关鲁豪落魄待毙,立刻挺剑刺去。
尹凌云的剑锋直指关鲁豪咽喉,却停住了。他的双眼血红,但隐约,尚能看到一丝理智。不错,自己若与断刀寨结怨,倦云门便似失去一条臂膀,虽然叶浪游无情,但毕竟倦云门也耗费了自己无数心血,虽然恨,但眼前这个人他决不能杀!
尹凌云厉声问道,仿佛是明知绝望却仍发出的最后一丝对希望的渴求:“你当真不知游桑雪的去处?”从方才对话中,他深深记下了游桑雪这个名字。
“事到如今,我难道会骗你?游桑雪虽于我有恩,但我们也不过一年见个一两次面,况且每次都是她寻访我寨,那女子漂泊自由惯了,从无固定居所,她既没回来,肯定是……唉,不肯将孩子归还了。”关鲁豪声音很低,停了半晌,又扬起目光望着尹凌云,“事到如今我无话可说,出现这样的事,我也,问心有愧,我唯一可以承诺你的,就是我若有游桑雪消息,定会告诉你。”
“哼。”尹凌云只冷笑一声,手在颤。
这时,有一个黑衣人奔了进来,见状愣住了,神情惊恐。
“无妨。”关鲁豪摇头,向来人望了一眼,“你有什么事,便在此说吧。”
“寨主,我们一路追赶那面带疤痕的女子,寻遍四周,但……无果。”黑衣人望了眼尹凌云,怯然道。
尹凌云的双唇紧闭,半晌沉默,但剑犹指着关鲁豪,剑尖刺破肌肤,刺得很浅,不过渗出少许血,但红得惨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