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说出来,我才知道,原来刚才他的停顿一定是在打量我,看到了我没有戴手臂假肢的身体,才说了这样的话。是啊,一个没有手的人,怎么去抱别人?
“小兔,你怎么这么没礼貌?”郑丛终于开口了,她不知道怎么办,只能生气地去指责弟弟。
不想让郑丛这么为难和不知所措,只好安慰道:“没事没事,小兔那时候太小了,这都五六年没见,忘了很正常。”
郑丛不知道怎么办,搂着我的腰往回走,我悄声在她的耳边说:“你别管我了,去和弟弟一起走吧。”
“不。”郑丛的声音已经变得很不好听。
一直没在场的厉卫平不知道我们发生了什么,等来了小兔的行李,就拉着和我们一起走去。
一路上小兔都安静的没有说话,郑丛问他一些关于英国学校的事情,他也惜字如金,让我觉得,这个小小少年真的变得和曾经的郑丛是如此的相像了。
我没法想象这两个闷葫芦要怎么交流,但是能看出小草已经很努力了,平时的她原本就话不多,还总是很被动,别人问一句,她才会答一句,可是面对弟弟,她真的是进步了很多。
她跟小兔说:“一会儿回家了,我带你去看看你的房间,是思成专门为你设计的,男孩子肯定都喜欢,而且把你放在爸妈那里的玩具和生活用品也都搬了过来,还有你小时候特别喜欢骑的一辆小滑板车,你还记得吗?”
没听到小兔说话,不知道他是点头了还是摇头了,或者,根本就没有反应。我感觉到郑丛把手放在了我的大腿上,她轻轻地一声叹息只有我能够听得到,我知道她很难受,难受弟弟的变化,难受弟弟对我的敌意,也难受弟弟对她自己的疏远和冷漠。
“别着急,慢慢来。”我凑近她的耳边悄悄安慰她,她便将头靠在了我的肩膀上,很慢的动作,让我感觉到了她的力不从心。
离开家的这五六年,小兔经历了好几次搬家,寄宿家庭并不能住太久,他就从这一家到下一家,好不容易熟悉了一下,又辗转到了另外一家。这样飘荡的生活对于一个极度渴望家庭温暖的小孩子来说,的确是痛苦的,好在现在他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家。
郑丛带着他上楼去了自己的房间,我没跟过去,就在楼下等着,王威没有和我们去接人,他留在家里做饭,这时候已经端出了很多菜,还跟我说,他给小兔准备了新的碗筷,我微笑着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郑丛就从楼上下来了,听着她略显沉重和缓慢的脚步声,就知道她的心情一定不好,问道:“怎么样?小兔喜欢他的房间吗?”
郑丛在我的身边坐下来,失落地说:“小兔说他要倒时差,要睡觉。”
我点点头:“嗯,坐这么久飞机一定很辛苦,让他好好睡一觉吧。”
“可是王威做了这么一大桌子的菜……”
我打岔道:“我们吃呀,这桌菜又不是为了给小兔一个人吃的,是不是?走吧,我们去吃饭,王威说给小兔买了新的餐具,你去看看好不好看。”
郑丛懒洋洋地跟在我的后边往餐厅走去,在我不小心走歪了的时候,她在身后及时揪住我的衣服帮我找准方向。
“小兔……现在有多高了?”吃饭的时候,我终于把很想知道的问题问出了口,郑丛想了想,用手在我的肩膀下边比划了一下,颤抖着声音说:“这里。”
“怎么了?心情还不好啊?”我现在很容易从她的声音中听出情绪。
郑丛突然不说话了,我最怕这种状态,睁大眼睛看着她,希望能看到些什么,她见我这样,不忍心起来,说:“我就是觉得很遗憾,小兔长大了,可是你却看不到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伤感啊,”我微微一笑,“没事,他以前的样子我已经记在心里。”
我能听见了接下来的动静,郑丛好像是放下碗筷趴在了桌子上,我不确定自己的感觉对不对,只能侧着耳朵认真地听,很快我就印证了自己的推测是对的,她趴在桌子上没一会儿就呜呜地哭了出来。王威他们也在,估计都是满脸的尴尬。
“怎么啦?不至于哭吧?”我被她孩子气的样子逗笑了,用肩膀推推她的身体,“丢不丢人呀小草。”
助理们都不再夹菜,愣愣地坐着我也听不出来他们在做什么,小草这么一来,助理们都很尴尬,哄她也不合适,不说话更是不合适。我担心极了,趴在郑丛的耳边轻声说:“我现在不是过得很好吗?别人的样子我可以不知道,知道你的就可以了。”
郑丛突然就在餐桌边卸掉了往日来的一切坚强,像个小孩子似的抱住了我的脖子,用极小的声音哽咽地说:“小兔为什么要怪你呢?把他送出国的又不是你啊!”